「打她一巴掌,讓她從哪來的滾哪去。」
烏冬明白我的意思,當即上前甩了人一嘴巴,又將她拖了下去。
我沒有在宮道上停留,即刻回到了自己的宮里。
手里是汗津津的一張紙條,字跡已有些模糊,但上頭是蠅頭小楷寫的一行字。
【再逢清云天,青鳥入紅巒。】
我不發一言,將那紙條塞到嘴里,緩緩吃下去。
九歲那年,我養的鳥兒死了,二姐帶著我將鳥兒埋到林子里。
她看我哭得傷心,便抱著我說。
「定音不哭,這青鳥沒有死,她飛啊飛啊,飛回到定音的小時候,變成了二姐陪著你長大。二姐就是青鳥,青鳥就是二姐。」
我雖小,卻知道二姐再騙我,哭得更加厲害。
那個從小就和學究一樣規規矩矩的女子,哪里會騙人。
為了更像一只鳥兒,她憋著嘴學鳥叫,給我講了一籮筐青鳥的習性和故事。
我沉沉睡去,她才無奈地嘆氣。
這件事,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沒有別人。
字條咽下去的那一刻,我忽然笑了。
二姐還活著,她沒有死。
16
徐丞相被抄家那日,剛被封妃的宋姬從她純金的閣樓上跳了下去。
朝野動蕩,被牽連的文臣死了十多個。
昱都城人人自危,有幾個烈性的舉子在承天臺撕書,醉醺醺地大罵趙啟。
當日就被抓了,三個人并排掛在城樓上暴曬而亡。
而我在當夜復寵。
細紗若隱若現地攏住我的身子,里面是白瓷一般的肌膚。我叫人在背上用鳳仙花汁繪出了一只展翅的青鳥。
青鳥我羽翼繞過我的肩膀,纏住我的胳膊。
我在趙啟面前,緩緩地褪下了紗衣,然后低頭伸出舌來,一下又一下地舔舐著肩膀上的紅羽。
趙啟眼中欲色高漲,他急急走下榻來,將我扛在肩上。
「妖精,看孤今夜不好好整治你一頓。」
我在他背上嬌媚地笑,兩只手摩挲下去解他的腰帶。
「陛下英明神武,這宮內宮外,誰敢不服您的整治。」
我趴在榻上,長發順著繁復的錦緞垂到地下,白、紅、黑交織在一起,趙啟瘋了一般馳騁。一寸一寸舔舐我的脊背,將那只火紅的青鳥吃下了大半。
我放肆地叫喊發泄,卻感受不到一絲愉悅,胃里翻江倒海,讓我總是抑制不住想吐出來的沖動。
我在心里悄悄地想:阿姐,你們在天上,千萬不要看我,千萬不要回頭來看我。
每次趙啟走后,我都會光著腳跑去屏風后面欣賞我的花瓶。
麗妃張大了嘴不知嗚咽著什麼,我覺得她是孤單了,便叫人熬一碗參水來灌給她喝。坐在一邊給她講一些她不愛聽的事兒。
比如她的父親,被五馬分尸,只剩一顆頭被掛在市集上。
比如她那個整日魚肉百姓的弟弟,囚車巡城的時候被石頭砸死了。
比如她全家的女眷,都被賣到青樓永生為妓。
「徐從蓉,你是不是好恨,好不甘心,你是不是覺得,你的家人好生無辜?」
我倒在一邊笑得肆意。
阿姐,死后我也不見你們了。
17
年底的時候,我被封皇貴妃,搬進了那座黃金打造的月華樓。
物議如沸,朝中和民間都開始罵我紅顏禍水,更有不怕死的文人寫詩填詞地罵我。
每次我都興沖沖地要來看,可看完又興致缺缺地扔在地上。
這群庸人,哪里有我阿姐寫得半分好。
趙啟最近身體也不好,總是咳嗽,我天不亮就假模假樣地去熬一碗潤肺的補湯,自己喝半碗再對上水端去浩瀚乾坤殿。
他愁得很,我去十次也就能進去一兩次。
上半年還不成體統的叛軍,不知哪里來了個軍師,將幾股子勢力攛掇到一起。
在趙啟和宋姬廝混、滿心籌謀鏟除了徐家文臣勢力的時候,這股子勢力發了檄文,造了兵器,一股腦打下了三座城池。
趙啟慌了。
這個把自己當作神的帝王,終于感受到了恐懼。
我很開心,直到回到宮中看到了外頭灑掃的呂楊。
她已經有些老了,穿著一身略顯破舊的宮裝,垂首專心地掃地。
我站在宮門口看了她好久,久到腿腳有些發麻。
然后我突兀地問她:
「你不打算走嗎?」
我不能走了,你也不想走嗎?
呂楊抬起頭看著我,不像從前一般兇巴巴的,她笑了笑:
「奴才往哪走?」
18
呂楊留了下來,我將她提為一等宮女,讓她住嬪妃才能住的寢殿,叫太醫給她用最好的藥調理身體。
我穿什麼料子便給她穿什麼料子的衣裳,我吃什麼便給她吃什麼。
可她的身體還是衰敗下去,太醫說呂楊受了太多苦,體內陰虧火盛,如同沒油的燈,已經要枯了。
我坐在她的榻前掉眼淚:
「早就說讓你走了,你怎麼偏偏不走!」
她咳嗽兩聲,平淡地看著我:
「四小姐從小就嬌氣,我若不看著她,下地府去大小姐會怪我。她走之前讓我照顧好你。」
我淚流得更多,趴在她身上嗚咽地罵人。
「呂楊,我要報仇了。」
我手腳并用地爬到榻上躺到她身邊,將唇貼在她耳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