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稍有收斂,卻也一直對他與哈只兒之間的明爭暗斗略有不滿。這次哈只兒死在他手上,說不準和林就會因此厭惡于他,使他錯失汗位。
而現在情勢危急突厥還能不能繼續存在都未可知,如果突厥就此消亡了,他的雄心壯志他要一統大漠繼續南下的野心,都將化為泡影。他想做汗王必須先要保全突厥,才能以圖后續。
我和阿史那阿巴相處了四年之久,幾乎已經成為最好的朋友,我太了解他了。
「你有辦法救突厥?」阿史那阿巴絕望地閉上眼睛,自欺欺人的問。他明知道,從此以后突厥將再無反撲的機會,但他此刻又不得不相信我。
后來阿史那阿巴帶著幾名親信沖進他父汗的帳篷,拿著刀逼他禪位,然后以突厥新汗的名義寫下降書降表交于我呈給陛下。
于是我終于能夠脫下胡族衣著我舊時袍。換上故國的衣裳,踏上歸程。我騎上一匹快馬,直奔我軍營地,卻被衛兵攔在了軍營外。
「站住!什麼人!」
「我要見你們主帥,就說是謝家六郎來了。」
「什麼六郎不六郎,分明是個女子。快走快走,軍營重地,閑雜人等速速離開!」
我愕然一愣,他們竟然不是謝家軍?
「你們主帥難道不姓謝?」
「快走快走!」衛兵已經有些不耐煩揮手就來趕我。
正在我與衛兵糾纏之際,遠處傳來一聲驚喜地「小先生!」我抬頭對上了一雙好看的眸,是一位白袍銀甲的小將軍,英姿勃勃儀表堂堂。
他朝我燦爛一笑便足下生風地朝我走來。走近了,我才瞧出他眉眼中有娘娘與殿下的影子。
原來,是小遇。
闊別近十年,我竟幾乎認不出小遇如今的樣子。
小遇疾步走到我面前,衛兵向他行禮。他卻朝我作揖,恭恭敬敬地稱了一聲:「小先生。」我幾乎要掉下淚來。
眼前的這個人,他曾是我最疼愛的人,是我的弟弟我的兒子,是全天下與我最親近的人。他的母親,他的父親,他的弟弟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最重要的牽絆。
而我只能聽他驚喜而生疏的喚我一聲:「小先生。」而我卻只是為了這個,便一個人守著所有故事,在那極寒極北的地方放了四年的牧。
我垂下眸斂起所有情緒,收起所有好奇,「快帶我去見……」我忽然想起,我并不知如今軍中是何人主帥。小遇卻好像知道我要說的,拉著我就朝軍營走去。
他牽著我的手,好像我們又回到了在東宮的那個時候,那時我還年輕耳邊是溫和的風。
小遇帶我直接面見了陛下。原來半月前,陛下悄悄來了邊境,為了見證我們與突厥的最后一戰。所以當我獻上鐵勒十三部的戰書和突厥的降表時,陛下比想象中的還要開心。
當即下旨為謝家平反,封父親為忠勇候,大哥為義軍候。謝家忍辱負重近五載,終于換得了一門兩候,榮耀無雙。
至此謝氏一族在軍中再也不用隱姓埋名。后來陛下又在突厥故地先后設立多個都護府,加強境北管制。自此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而我則留在邊關隨二哥四處行醫,一生再未踏足京城。后來,太子殿下當上了皇帝,在位八年后駕崩。
小遇做了皇帝,娘娘變成了太后,小遇也娶了妻,生了子。
再后來就連娘娘也去了,我便再也不關注京中的那些事。那座皇城,終究是困了他們一世又一世。我也終于明白,有些事,終非人力可以更變。
直至二十六年后,小遇也去了,我才再次踏上了回京的路。聽說小遇病到最后時,已經糊涂,非要拖著病體回東宮找一處幼時玩耍的山洞。
回去的時候,手上多了一封信。最后他流著淚捏著那封信,去了。陪伴他一生,為他生兒育女的王皇后哭著掰開他的手,才看到了那封信的內容。
信很短,只有一句話。
若逢春風細雨,便是我來看你。
我站在官道上,想搭一輛車去京城。一位好心的年輕人駕著牛車搭了我一程。牛車搖搖晃晃,他熱情的與我攀談。
「大娘,您怎麼稱呼呀?從哪來?去京城做什麼呀?」
我看著眼前的春回大地風和景明,悠悠嘆了一口氣。
「我姓謝,來自玉門關。我來收一位,故人尸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