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悟,該舍什麼,該保什麼,你比我更清楚。」
又是一段沉默。
沉默過后,穆堯承說:「我知道。」
胸腔忽然泛起一陣劇痛,我捂住嘴,咳出了一口黑血。
響聲驚動了屋內的人,我慌忙離去,逃進了書房。
穆堯承很快就追了過來,我還沒擦干凈手上的血跡,被他逮了個正著。
相對無言,我垂眸緩了緩神,主動道:「是中毒?」
「劇毒,下在了茶水中。皇帝病情加重,他們等不及了,這原本是沖我來的。」
好下作卻又直白的手段。
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穆堯承騙我說在茶中有毒。
想不到一語成讖了。
我無奈地笑了一聲,問穆堯承我還能活多久。
「我不知道。」
「穆堯璋用我的命威脅你了?」
「他要我自請廢去太子之位。」
我回想起了那天離開馬場時穆堯璋看向我的目光。
毒蛇一樣冰涼,就是那天,他意識到了穆堯承對我的重視。
我中毒后,一向冷靜的穆堯承當場失態,帶著人連夜策馬去了二皇子府。
兩人兵戎相見,素來以寡情聞名的穆堯承徹底暴露了自己的軟肋。
穆堯璋篤定穆堯承心中有愧,以我的性命相要挾,要他放棄自己半生的籌謀。
這交易如同一盆冷水,兜頭澆下,讓穆堯承瞬間冷靜了下來。
13
聽完經過后,我坐在書案前,竭力整理著思緒:
「祝逍說得對,確實不能答應穆堯璋。」
穆堯承朝我走近了一些,握住了我冰涼的手。
他的手也涼得厲害。
我倒不覺得穆堯承的選擇有錯,換成我,我也會這麼選。
我的出現,對于這個時空來說,原本就是個異數。
穆堯承讓我靠在他的身上,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卻聽見了他急促的心跳聲。
或許,他心里是有愧疚的。
這樣的氣氛太過沉重,我不喜歡。
我離開了穆堯承的懷抱,視線掃了一圈后,在書案上看見了一本熟悉的冊子。
那是我模仿穆月舒的字跡時用來寫穆堯承壞話的冊子。
我說怎麼找不到了,原來是被他帶回府了。
我翻開了冊子,提筆想要再寫點什麼,腦子里卻空空蕩蕩的。
我頓了好一會兒,落筆寫下了「明悟」二字。
原本想用自己的字跡,可模仿了太多次,現在反倒改不過來了。
在我手上脫力,就要拿不住毛筆時,穆堯承執起我的手,在「明悟」的旁邊,寫下了「蓁蓁」。
「倒是挺配的。」我側頭看向了穆堯承,「這東西可要收好,要是傳了出去,說不定會變成編排你的野史。」
穆堯承輕撫著我的臉頰,聲音又沉又啞。
「這上面寫的,都是實話。」
14
這毒果然霸道,按照祝逍的說法,他把全京城最好的郎中都找來了,最好的藥也給我用了,可我還是止不住地嘔血,在書房暈了過去。
這次醒來,外面是黑夜。
穆堯承陪在我的身邊,給我掖好了被子。
我不知道自己暈了多久,只是疼得越來越厲害了。
我的手和穆堯承的手交握在了一起。
興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半睜著眼,說:
「穆堯承,你要當個好皇帝。」
「你覺得我會是個好皇帝?」
我看向穆堯承,斷斷續續卻又篤定道:
「當然會是……沒人比我更確信這件事。」
只是我的聲音太小了,仿佛卡在了嗓子里,穆堯承要湊到我的嘴邊,才能聽清我的話。
我說完后,穆堯承的胸膛忽然開始劇烈地起伏,洶涌的情緒像波濤一樣翻滾。
我嘔了一口血,血跡順著臉頰往下淌。
穆堯承替我擦拭,卻怎麼也擦不干凈。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穆堯承掉眼淚,他的掙扎、無奈和痛苦,都融進了那滴淚中,落在了我的頸間。
我能感受到穆堯承的手在顫抖,卻說不出話來安慰他,只能用指尖點了點他另一只手的手背。
穆堯承圈住了我的手腕,上面是他留下的齒痕。
嚙臂之盟,我要失約了。
穆堯承定定看了一眼那咬痕,猛地起身,叫來了婢女和郎中。
「照看好公主,孤進宮一趟。」
穆堯承步履匆匆,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我的指尖蹭過他的袖口,想要拉住他,卻只能無力垂下。
屋外響起了祝逍的聲音,他去攔穆堯承,卻撲了個空。
郎中在給我施針,穴位被扎得生疼。
我的思維越發混亂了,我想要回家。
這兒的日子提心吊膽,實在太累了。
不知過了多久,郎中收掉了我身上所有的銀針,朝一直守在外面的祝逍行了個禮。
「草民無能。」
祝逍狠狠地捶了一下廊柱,沒有答話。
外面天色熹微,郎中的話剛說完,穆堯承就闖進了屋內,撲通一聲伏在了床邊。
他喘得厲害,風塵仆仆,仿佛趕了好長一段路。
穆堯承的手上是一個白瓷瓶,里面的藥被他倒了出來,不由分說地塞進了我的嘴里。
「蓁蓁,解藥,這是解藥。」
我咽不下去,只能聽著穆堯承說他已經進宮自請廢去了太子之位,皇帝會以忤逆上恩為由將他廢黜。
這藥是他用儲君的位置換來的。
忤逆上恩。
我猛地想起了自己在圖書館借的那本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