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的途中途經太子府,我進去看了一眼穆堯承,不承想正撞見他在看那幅我修復好的丹青像。
他看得出神,我輕咳了一聲,他才回神,用書卷蓋住了畫像。
穆堯承因刀傷而高熱不退的事是真的,病了好些日子,他都有些瘦了。
「今日怎麼有空來這兒?」
「母后宣我進宮,她肯定會問及你的傷勢,不來看看,我也不好應答。」
穆堯承眉頭微皺:「宣你進宮,所為何事?」
「不知道。」
「你來太子府,就是為了進宮能應答母后?」
「……那把匕首挺好用的。」
我說完,穆堯承斂眸一笑。
轉瞬即逝的笑意,不似從前那般或玩味或戲謔,反而像攏住了溫和的月華。
叫人一見,就有些錯不開目光了。
8
進宮一趟,廢去了半日時光,我累得脖子都僵了。
本想著回府時倒頭就睡,不承想穆堯承居然在府中等我。
「太子爺,咱們白天不是剛見過嗎?」
穆堯承開門見山,問皇后宣我進宮所為何事。
「兩件事。」
我比了個手勢,挑重要的先說了出來。
「母后說皇上近日身體不太好,一直在斷斷續續地喝藥,這消息還沒人知道,母后也是意外發現的,她讓我轉告給你。」
皇帝的身體看著強健,不承想內里已經開始虛耗了。
穆堯承思忖了片刻,繼續問道:「第二件事呢?」
「哦……母后說我和沈闕的婚約定了這麼多年,她打算讓人選個良辰吉日,好叫我和沈闕早日完婚。」
不知是不是錯覺,話剛說完,我就感覺有一股涼風往我的脖子里鉆。
我起身去關窗,卻被穆堯承拉住了手腕。
「母后那邊我去解釋。
」
「解釋什麼?」我有些迷惑。
「你不能嫁給沈闕。」
我呆愣了幾秒,抬手試探了一下穆堯承的額溫。
「太子爺,您沒事兒吧?你不是打算讓我去把沈家攪得雞犬不寧嗎?」
「你說過,絕不背棄我。」
「對啊,所以我幫你這個兄長去禍害沈家。」
「兄長?」穆堯承摩挲著我的手腕,語氣晦澀不明,「并非血親,何必叫我兄長。」
輕飄飄一句話,嚇得我周身寒毛豎立。
穆月舒并非皇室血脈的事就這麼被穆堯承捅了出來。
我僵著舌頭問他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當年儀妃為了瞞住自己生下死胎的事,給幾個產婆灌下了毒藥,其中一個中毒不深,從狗洞爬出了宮,被我外祖母救下了。」
后來霍老夫人將這件事告訴了穆堯承,算是給了他一道儀妃的把柄。
可儀妃母家已無可用之人,穆堯承幼年時,儀妃待他十分和善,加之她自己又離世得早,留著穆月舒這個假公主,說不定日后還有用,穆堯承也就瞞下了這件事。
瞞著瞞著,我就穿來了。
我以為穆堯承不知道。
穆堯承以為我不知道。
現在共處一室忽然揭破,我連逃的地方都沒有。
穆堯承步步逼近,我倉皇后退時,他居然拉起我的手,在我的腕上咬了一口。
我一時吃疼,口不擇言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穆堯承,你松開!」
「明悟。」
「什麼?」
「我的字,明悟。」
9
穆堯承那一口咬得狠,直接在我腕上留了疤。
我算是徹底招惹上他。
自從四皇子被貶,無人再處處給穆堯承使絆子,他在朝堂上也順遂了許多。
重陽節后,樓府的大小姐樓娩給我下了帖子,邀我去城郊馬場一聚。
那馬場是樓家的產業,近日新置了二十多匹好馬,樓娩一連邀了許多人,我去得巧,正撞見樓娩和沈闕湊在一起說話。
郎才女貌,天造地設。
若非我的存在,這兩人恐怕早就成親了。
見我到了,眾人朝我行了禮,又三三兩兩地散去,沈闕則是一點兒眼神都沒留給我。
二皇子穆堯璋也來了馬場,自剿匪歸來,他就再未離開過京都。
我和他打了個照面,一同落了座。
穆堯璋與穆堯承截然不同,他身上帶著被風沙磨礪過的氣息,挺拔得像一株胡楊。
我用團扇遮擋刺目的陽光,穆堯璋不動聲色地挪移了位置,替我投下一片陰影。
妥帖溫和,舉止自然,讓人挑不出一點兒錯漏。
我忽然想到,這偌大的京都,除了他母妃身份卑賤外,好像從來沒人說過這位二皇子一句不是。
他停留在權力的邊沿,在皇帝的忽視下默不作聲地在軍中立威,無人在意他,他又從未遠離。
「多謝二皇兄。」我被穆堯璋的影子籠住,同他道了謝。
「兄妹之間,無須謝字。」
樓娩邀我來馬場,就是為了讓我親眼看看,她和沈闕有多般配。
他們二人騎馬同行,兜了一圈后,樓娩停在了我的身邊。
她邀我與她賽一場,笑容明媚,志在必得。
在眾人的注視下,我被架在當場,只能答應了她。
騎馬我倒是會,不至于在這兒丟人。
「這馬性烈,公主可要當心。」鑼聲一響,樓娩丟下這句話后策馬而去。
我緊隨其后,和樓娩難分高低。
賽程過半時,我的馬忽然長長地嘶鳴了一聲,隨后發了瘋一樣地猛沖。
馬匹發瘋,橫沖直撞,可是會要人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