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我頓住了腳步。

「把門關上。」

我認命地合上了房門。

「形貌昳麗、喜怒無常。」穆堯承語調漠然，翻過了一頁，「不近女色，心思難測。」

穆堯承將視線從冊子上移到了我的身上。

我抿了抿嘴：「夸你呢。」

「倒是中肯。」

「不敢當，不敢當。」我訕笑了兩聲，不敢直視穆堯承，「殿下深夜到訪，所為何事啊？」

「避難。」

我一愣，這才留意到穆堯承的左臂受了傷，半尺長的傷口，草草包扎過。

看著穆堯承越來越白的唇色，我有些心驚：

「傷這麼重？」

「刀鋒淬毒，傷口深可見骨。」

都這樣了，語氣還不咸不淡的。

屋外漸漸響起了兵刃碰撞聲，房頂也有踩踏的聲音。

有人刺殺穆堯承，甚至追到了公主府。

我閂上房門，靠近了穆堯承。

這個讓我栽了數次跟頭的男人，如今就這麼強撐著、虛弱地坐在我面前，看起來毫無還手之力。

我俯身靠近了他，抬手在他腰間一通亂摸，拔出了那柄曾被他抵在我頸間的軟劍。

穆堯承的目光瞬間冷戾了下去。

我揮了兩下劍，走到了門前。

沉默片刻后，穆堯承出聲詢問：「你在做什麼？」

「守門啊。」

「你會武功？」

「不會，但最近學了一點兒拳腳防身，而且外面都打起來了，我也無路可逃。」

「你可以趁機殺了孤……這樣，就無人知道你的秘密了。」

蠱惑人心的語調，尾音輕輕撥弄著我的心弦，勾著我往地獄深處走。

我扭頭看向穆堯承，緩緩比出了一個大拇指。

「好主意。不過你來找我避難，我卻對你動手，是不是不太地道？」

主要是，穆堯承要是死在我的手上，我豈不是改變了歷史？

這樣會造成什麼樣的后果，我可沒膽子去試。

穆堯承身上的戾氣淡了一些。

「林蓁蓁，你確實很有趣。」

「多謝夸獎。」

7

不到一刻鐘，院內就已經一片狼藉，血腥氣透過門縫鉆進了屋內。

外面的聲音漸漸停下了，我還在觀察外面的動靜，完全沒注意到屋內多出了一個人。

陌生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我差點直接把劍捅了過去。

穆堯承下巴微揚，朝我介紹了這個忽然出現的勁裝男子。

松隱，太子殿下的近身護衛，剛剛隱匿在房中，我竟然毫無察覺。

和穆堯承低語了幾句后，松隱推開了房門，出去處理殘局。

我把劍還給了穆堯承，半蹲在他的身前：「要不要叫個郎中來？」

「孤剛剛在試探你。」

「松隱一出現，我就知道了。」我看了一眼他胳膊上的傷，「這毒能解嗎？」

「并未中毒。」

「……」

就為了試探我到底會不會對他動殺心。

這人的心眼子比蓮蓬還多。

我仰頭看著穆堯承，鄭重道：「不必試探我，我不會背棄你。」

背棄一個經過歷史認證的最后贏家，除非我真的瘋了。

穆堯承臉色蒼白，眸光卻勾人。

我坦誠回望，與他視線糾纏。

他沾著血的手指蹭過了我的眼尾，仿佛想要把我弄得和他一樣狼狽。

漫長的靜謐后，我聽見穆堯承說：

「好。」

堂堂太子，在長街遇刺，最后躲進了公主府。

翌日晨間，我算是體驗到了一回什麼叫作全城都炸了。

幸好我府里有穆堯承安排的護衛，拖延住了時間，等到了太子府的人前來支援。

那些刺客有備而來，嘴里都藏了毒，眼見事敗就紛紛服毒自盡，一個活口都沒能留下。

穆堯承因傷發了高熱，太子府眾人慌得團團轉。

這事兒鬧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我讓人緊閉了府門，免得招惹是非。

一般人是進不來，但身為穆堯承近衛的松隱，卻是怎麼也攔不住的。

我坐在后院的秋千上，腳尖有一搭沒一搭地點著地，朝松隱問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松隱垂著頭，將一把匕首遞給了我。

我動作一頓。

「太子殿下要我去殺人？」

「殿下說，京中形勢不明，公主須有自保之力。」

匕首的刀身上刻了一個「蓁」字。

穆堯承這是，在教我自保？

我只是低頭看了看一會兒匕首，再抬起頭想要問問穆堯承的傷勢時，松隱就已經不見蹤跡了。

半月后，負責太子遇刺一案的大理寺抽絲剝繭，最后竟然一路查到了四皇子的頭上。

兄弟反目的戲碼來得如此之快，直到現在，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陷入了皇權之爭的旋渦。

天子腳下，刺殺儲君，事情敗露后，皇帝震怒，將四皇子貶去了明州。

疼愛了那麼多年的兒子，說貶也就貶了。

只是四皇子雖然一直行事魯莽，但是如今還在禁足，就毫無征兆地朝穆堯承下死手，未免太沖動了些。

我實在想不通，但皇帝在盛怒之下，沒有再給四皇子開口的機會。

明州山高路遠，不過三日，四皇子就攜家眷上路了。

和穆堯承爭了多年的死對頭就這樣黯然退場，祝逍終于光明正大地靠攏了太子一方。

朝堂的局勢仿佛瞬間就明朗了起來。

只是我心里總覺得有些沒底，就好像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在后面推著所有人往前走。

城中紛亂平息后，我接到了宣我進宮的口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