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要命的是,我從記憶中得知,穆月舒并非皇帝的親生女兒。
當年儀妃誕下的女兒身形有異,一出生就是個死胎,恰逢皇帝離宮春獵,儀妃就從宮外抱回了一個女嬰偷梁換柱。
那個女嬰就是穆月舒。
直到儀妃病重將死時,穆月舒才從儀妃處偷聽到了這件事。
假公主,無人可依。
欺君大罪,天崩開局。
而且,我現在還身中劇毒。
穆堯承昨夜不聲不響地在茶里下了毒,告訴我這毒需在一個月內服用兩次解藥,否則就會七竅流血,暴斃當場。
把我丟回公主府時,穆堯承給了我第一枚解藥。
至于第二枚能不能給我,就看十日后淳貴妃生辰,我告發時的表現如何了。
整整十天,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直到進宮的馬車都備好了,我才磨磨蹭蹭地出了門。
淳貴妃的生辰宴在攬月臺,進宮后,我先去了皇后宮中請安。
如今的皇后是繼后,先皇后是她的親姐姐,也是穆堯承的生母。
穆月舒被接到皇后宮中時,穆堯承已經移居了太子府。
兩兄妹一個怯懦但好色,一個病嬌且狠毒,平日里就不親近。
我順著記憶中的路線,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乾陽宮。
一進正殿,我就看見了坐在主位上的皇后,大方端莊,像一輪皎皎明月。
當然,如果穆堯承不在殿內,那就更完美了。
穆堯承是個談笑間取人性命,還企圖忽悠得別人對他感恩戴德的變態。
我現在一看見他就想躲。
皇后身子骨不太好,聊了一會兒后,就要去后殿喝藥了。
「今日也巧,你們兄妹二人都在,就先同去攬月臺吧。
」去后殿前,皇后柔聲囑咐。
我瞳孔微震,正想尿遁,卻聽見穆堯承緩緩道:
「母后放心,兒臣會好好照顧六妹。」
從乾陽宮到攬月臺,朱墻金瓦,巍巍殿宇,人走在宮道上,仿佛看不見盡頭。
穆堯承身形高挑,我跟在他身后悶頭走路。
他腳步一頓,我正好撞到他的背上,疼得一激靈。
馬上就到攬月臺了,我順著穆堯承的視線望去,看見了四皇子穆堯恪的身影。
眾星捧月,不外如是。
反倒是穆堯承這個儲君沒什麼人在意。
說起來,穆堯承也是時運不濟,他這太子剛當上不久,生母就郁郁離世,后來外祖家也日漸衰敗。
皇帝勤政,一個月都不見得進后宮一次,那些嬪妃別說爭寵了,連皇上的面都不一定能見著。
而于前朝,在幾個兒子之中,皇帝十分偏愛四皇子穆堯恪,對穆堯承向來是敲打為主,時常冷言冷語。
那些墻頭草,自然都跟著捧四皇子去了。
穆堯恪被人簇擁著迎進了攬月臺。
「皇兄,都過去了。」我在心底嘆了口氣。
你日后可是九五之尊,現在一時受了冷落,忍忍得了。
「你在安慰孤?」
「你畢竟是我的兄長。」你畢竟是未來的皇帝。
我語氣誠摯,拿出了萬分的誠意。
「你不怪孤給你下藥?」
「皇兄也是為了自保。」
笑話,小命都在你手里,我敢說怪你?
自保兩個字一出口,穆堯承忽然側首,垂眸看向了我。
我與他對視了一眼,竟在他的眼里看見了落寞。
濃郁到化不開的落寞。
明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到最后卻成了名不正言不順的篡位逆賊。
父子成仇,兄弟反目,后世史書對他上位的手段也多有抨擊。
雖然不知道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大抵真應了那句高處不勝寒吧。
「皇兄,我們去攬月臺吧。」我說。
穆堯承勾了勾唇角:
「是該過去了,幸好待會兒還有舒兒會在攬月臺替孤出頭。」
「……」
我去他的。
什麼落寞,果然是裝的。
3
攬月臺夜宴,明月珠璧,最是人間堪樂處。
在宴席上,我見到了那位和我有婚約的侯府世子沈闕。
沈闕的母親是郡主,算下來是皇帝的表妹,所以宮宴一般都會宣他同聚。
我和沈闕不過視線交錯了一下,他就嫌惡地皺起了眉頭,轉過身和四皇子說話去了。
我撇了撇嘴,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南燕沿襲了前朝的舊例,駙馬不得掌有實權,做官也只能掛個虛職。
穆月舒早早指婚定下了驚才絕艷的沈闕,無非是皇帝要用駙馬的身份制衡沈家。
可沈闕早就有了心上人,是樓府的大小姐樓娩。
將來我與沈闕成親,他的仕途只怕會斷送在我的手上。
他瞧不上我,且心中有怨,所以沒有好臉色。
宮里規矩多,光是行禮就復雜得讓人頭疼。
好不容易等到眾人都落座了,絲竹聲漸起,我埋頭一通猛吃。
等到肚子填飽了,我一抬頭,就在舞女翩躚的水袖間,看見穆堯承輕舉酒杯,朝我遙遙一敬。
悲哉,看來是躲不過去了。
我咬了咬牙,一口飲盡了杯中酒。
借著酒意壯膽,我正欲起身捅破淳貴妃的好事。
但酒杯剛被我放下,宮里的總管太監就忽然上前,湊在皇帝身邊耳語了幾句。
皇帝的神情瞬間冷了下來,他一個眼神,總管太監就叫停了絲樂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