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腦子嗡嗡,看著她那樣嬌羞不勝地靠近向來孤寂無趣不允他人近身的無闕,而無闕沒有拒絕。
我憤怒極了,也委屈極了,斷沒有自己憋著的意思,張牙舞爪地就沖了進去:「無闕!」
我又是許久沒見到無闕了。
他還是原先的模樣,一襲寬大紅袍,明明是熱烈的顏色,看起來卻比誰都要寡淡。聽見我的聲音后似是愣了愣,側頭望向我,露出那種慣常的無奈神情。
無闕轉過頭,退后兩步,避開慧柔的手,嗓音平淡:「姻緣一事,自聽天命,恕在下不敢泄露天機。」
只一句話,我就放下心來。我就知道,別人都會變,無闕不會,無闕就是無闕,他沒有變。
慧柔被無闕「送客」了,我正想好好盤問慧柔來找他究竟是做什麼的,無闕先問我了:「你來是為了慧柔仙子?」
我一愣,想了想,問自己,是嗎?
好像不是。
仙界第一小白龍有什麼說什麼,在此刻干巴巴地憋出一句:「我就是想見你了。」
我就是想見無闕了啊。近日這麼多煩悶事,我抓心撓肺想與無闕分享,又怕他覺得我小氣,今日實在忍不了了——小氣就小氣吧,無闕不會嫌棄我的,遂說干就干,興沖沖地跑來了。
這次是他愣住了。
他好像想說什麼,卻什麼都沒說,直到我溜達到他旁邊,小心翼翼地說:「無闕,慧柔的姻緣線到底連著誰啊?」
無闕沒有瞞我,淺淺地皺眉:「我方才看清楚了,她與旁的仙人不太一樣……她身上,居然有許多根姻緣線。」
方才那女仙走至他身前,無闕才看清,千嬌百媚的仙子渾身上下都纏繞著紅線,那樣紅到發紫發黑的顏色,遮掩了她雪白的臉頰,看上去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我也從未聽過這般驚世駭俗的事,琢磨了一會,忽然警覺起來:「那你知道那些姻緣線都分別連著誰嗎?」
無闕一語道破我的心思:「你想問誰?」
我差點將「你啊」兩個字脫口而出,眼巴巴地望著他,不知為什麼說不出口,只能信口胡謅道:「比如玄冥仙君啊、玉宸道君啊……」我說了一大通,才極快地加了一句:「再比如說無闕仙人啊。」
他沉默著,似乎從我剛開始說話起就有些出神。
我開始懷疑他根本沒聽到我提他的名字,于是也歇了勁,開始反思自己:這麼多仙君都喜歡慧柔,無闕怎麼不可以?就算我不喜歡慧柔,我也不能自私地要求無闕也不喜歡慧柔啊。再說無闕一直單身到現在,也沒什麼女仙對他表達好感,他就算有了喜歡的仙子,我也該為他高興不是……
個屁。
我一點都不高興。
我根本難以開導自己,簡直比三天三夜玩不了水還要難受。我凝望無闕的側臉,悶悶不樂地心想,昔日瀟灑曠達的小白龍不在了。
我真的越來越小氣了。
十一
天界越來越混亂了。
天帝陛下對天后娘娘的態度越發冷漠惡劣,我那日不過提了兩句「不該如此」,陛下便罰了我兩道天雷——雖然不痛不癢,但天帝爸爸以前最多罵我兩句,又怎麼會降天雷?
我去勸父王,父王對我視而不見,甚至逼我在他與天帝陛下之間做選擇,幫他奪回慧柔仙子,我只好一邊喊「怕了怕了」一邊化成龍身溜出東海。
我身邊所有愛上慧柔的仙君全都著了魔,一句旁的話都聽不得。
我不敢看天后娘娘故作歡顏的臉,去找玉靈仙子,發現她也憔悴不堪,想必和我一樣,正為父親因瘋狂爭奪一個仙子而晚節不保的事煩惱不已。
我不是沒懷疑過慧柔仙子的身份,但查來查去,她不過是一個開了靈根的凡人,機緣巧合之下修煉飛升罷了,背景干凈得很,我什麼都瞧不出來。
天庭為一個仙侍四起紛爭,甚至不再各司其職——聽起來荒謬,卻是事實。倘若不是寥寥幾個資歷老的仙君和天后等女仙苦苦支撐著,被庇佑著的人間可能已經災禍不斷,三界都要大亂。
我也不怎麼笑了。
反倒是天后娘娘來寬慰我,說慧柔靈根普通至極且命格平凡,即便是天帝陛下用盡千般手段也無法延長她的壽命,最多百年,她就會重新投胎,天庭眾仙再如何神通廣大也干預不了地府的事,到時一切便都會好了。
百年,對白龍一族來說確實是彈指一瞬。但我認認真真地問天后娘娘,百年留下的疤,即便是萬年,能愈合嗎?
天后娘娘說,霂兒,你長大了。
我心想,長大和話本子里說的不一樣,一點都不好玩。
我還是喜歡去姻緣殿找無闕,但我沒有往日那般鬧騰了。我安安靜靜地坐在無闕身邊發呆,看他理紅線,一看就是一整天,一句話也不說。
無闕的話反而多了起來,不過他大概就沒這個天資,和我待了這麼久也沒學會我的十之一二,說的話也干巴巴的,一點也不有趣。
他說:「人間下雪,你想去看嗎。」
我說:「我看過許多次了。
」
他頓了頓,搭話搭得萬分艱難:「每場雪都不一樣,今日的雪說不定……更加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