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我在馬車上覺得違和。

蕭清野起初對皇位很有想法，后期才變成了只想所有人都去死的瘋批。

他根本不可能會想傷害自己的身體。

也就是說，我眼前的蕭清野是重生的。

我無奈一笑，心說這也就沒瞞的必要了。

「我不是祝卿安，我是……數千年以后的人。」

他眉毛一挑，做了個洗耳恭聽的表情。

「你的事是個……話本子，我是從那個地方意外來的這里。」

我大概簡短地說了些，隱去了自己就是作者這件事。

蕭清野突然伸出手，我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可他的手只是撫了下我的頭頂。

「小騙子，」他笑道，「但是我好像……也沒辦法不幫你。」

9.

我這身子裝來裝去，養了不到三個月。

其實是在惡補兵法和北漠軍情。

一直拖到再不走皇帝就要砍我了，才匆匆離京。

一路上餓殍遍野，流民皮包著骨頭。

歇在路邊時，不遠處背簍里的孩子瘦得像個大頭娃娃，我都能看見她的脊骨。

蕭清野給我遞了干糧，我掰了一口后遞給了那個孩子。

她怯怯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她娘，伸手接過干糧。

還給她娘分了一半。

她娘回過頭來跪在地上謝我，眼淚蜿蜒而下，哭道：「小將軍，您可算回來了！」

我的心里一緊。

「您……您應該不記得我了，我是陳二狗的媳婦。」

「他娶我那年您還跟著來看了，說我家的紅雞蛋烤了好吃……」

「二狗……二狗他……他沒見著孩子生出來就沒了，他……他……」

她說不下去了，頭磕在地上，嗚嗚地哭。

我覺得手有千斤重，緩步過去扶她，稍微估算了一下年紀，叫道：「嫂子。

」

「……哎。」

她應了一聲，眼里有晶瑩的光。

「對不起，嫂子，沒把二狗哥給你帶回來，」我的聲音不自覺帶上了幾分哽咽，看向了她背簍里的孩子。

「我能抱抱她嗎？」

「能……能！」

她把孩子抱給了我，絮絮叨叨地在一邊說話。

她說不怪我，是二狗命不好。

她說我家都是好將軍，我們在北漠的時候，這兒的百姓都能吃得上飯。

她說……

小將軍你累不累啊，苦不苦啊？我聽說老將軍沒了……二將軍和夫人都沒了。

小將軍你上次來還笑嘻嘻地找我討雞蛋去烤，現在都這麼大了，也是……米豆今年七歲了，你也二十了吧？

我漸漸聽不清她的話了，只覺得這孩子好輕。

七歲的孩子，怎麼會這麼輕啊？

10.

夜里扎了營，我睡不著，在樹下削竹笛。

蕭清野跟了出來，摁著我親了半天，一點都不溫柔，像是憋著氣。

最后兩人氣喘吁吁，我是不會換氣，他是壓抑著情動。

他把我的竹笛拿走了塞進懷里。

我伸手扯著他的衣襟，把他拉低了些。

「別拱火，明天趕路，」他說。

我搖了搖頭。

「蕭清野。」

「殺了他們。」

「金敖、逆賊、昏君，把他們都殺了。」

借著遠處的火光，我看見了他浮動的胸口。

「不愧是后生，說話這麼大逆不道，」他笑得恍惚樹葉都顫，還一語雙關地陰陽了我一句。

我頭一次覺得自己上輩子的空虛和瘋狂多麼荒唐。

「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阿野，我想要嫂子和米豆能再養些雞。」

「我也想嘗嘗烤的紅雞蛋。」

他像初次相見那樣，低頭執起我的手，輕輕地親了下。

「唯愿，祝卿安。」

11.

我倆到北漠的時候，正好落了第一場雪。

蕭清野那夜油嘴滑舌的祝卿安聽得我惶恐，若他真的要什麼還好，兵權、名利，都可以。

但他什麼都不要。

幾乎擺明了不信我，就是尋樂子。

可我也沒別的法子，只能暗搓搓的討好他。

他幫我講完城防圖，我給他泡茶，不小心打翻了茶壺。

他給我排兵布陣講戰術，我給他捏肩，起來的時候腿麻了倚著他的肩整個人翻了過去。

他叫我怎麼用長槍，我說這個我會，接過長槍出手就刺，把來送軍情信的小兵嚇了個跟頭。

總結一下就是，沒干好事。

這樣過了沒幾天，蕭清野終于忍不了了，拎著我去演武場喂招。

我估計他是想揍我一頓消氣，可我這個人天生不知道什麼叫適合可止。

頂著蕭清野愈發驚艷的眼神，在他錯愕的一瞬間腦子抽筋了——用了個猴子摘桃。

……所幸他反應極快，后撤幾步摁住了我的手。

隨后咬牙切齒道：「將軍，您是不是有事瞞我。」

「其實你根本不是個普通人，你該是個長蟲轉生的，還沒學會手怎麼用吧？」

「戰場上別人長槍偃月刀舞的生風，您這上去就要……輕薄，像話嗎？」

……別說了，我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將士們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活要練了龜息功，全當自己不在。

（將軍說了，夫妻情趣。）他們約莫這樣想。

我倆就這麼日復一日地吃沙子，竟真把我養成了個拎得起來的。

——半吊子。

其實來了之后也沒什麼安寧日頭。

我不能不上戰場直接讓他領兵，蕭清野把我死得太快，排布了幾個小些的把事，讓我真刀真槍地練手。

練一次回來挨一次罵。

無他，太找死了。

「你功夫固然真有些，雖然算不得多高，但有了不要命就能打得別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