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復心情,將手中虎符,放在白子渡手里。
又或許,此刻該叫他沈棄。
我鄭重道:「你不是被棄之人。沈軍師,此次指揮大權,就交給你了。按我們商量的來。
「你做得到。」
白子渡只愣了片刻,就狠狠將虎符嵌進手中。
力度之大,幾近洇血。
他無比莊嚴道:「末將必不辱命。」
他眼中沒有謝瀾那般要建功立業的興奮,和野心勃勃。
只有想竭盡全力,護住手足性命的珍而重之。
我執長槍,轉身走下臺,領兵出發。
10
和前世一樣,次日晨間,大霧四起,北麓人發動奇襲。
戰爭一觸即發。
戰場不是兒戲,真刀實槍的拼殺之聲,軍鼓陣陣,號角聲令人頭皮發麻。
我卻難得在這廝殺之中,找到了真切活著的意義。
這一回,我要保住我的手足兄弟。
人數懸殊之下,陣型很快就被沖得潰敗。
一輪輪的弓箭像漫天大雨,在霧中肆意紛飛。
我抽了胯下戰馬一鞭,避開徑直朝著面門來的一箭,聲嘶力竭道:「堅持住!再撐一會!」
常虎被砍傷了肩膀,自肩膀處一直到胸口前,皮肉翻卷,面色同樣猙獰。
他抹了一把臉,咬牙道:「將軍,還能再撐兩炷香的工夫!」
哪怕我能「未卜先知」,也彌補不全三萬對十萬數的巨大差異。
我和白子渡商量了幾天幾夜,最后擬定了一份作戰方案,現在唯獨缺的,就是時間。
又過了一炷香的工夫。
北麓人搬上了弩機,又成群結隊地抱團而來,大軍壓境。
地勢狹隘的雁樓關很快被密密麻麻填滿,眼見要形成一個包圍圈,將我們困死在這里。
謝瀾也上了戰場,他飛撲而來,砍斷另外一支沖我而來的箭,神色憤懣而不甘。
他渾身浴血,詰問我:「將軍滿意了嗎?為一己私欲,又死了多少弟兄!若是按我的計策來,起碼不會讓弟兄們這樣白白死去!」
我抬頭,望向天際。
天色將明。
霧氣散去。
我抹了把臉上的血,狠狠一扯,沒入鎖骨處的弩箭被連根拔除,鮮血飆濺。
下一秒,我毫不猶豫地拿起哨子,猛地吹下!
軍鼓也緊跟著變奏!
鼓點由緩轉急。
防守態勢一轉,驟然轉變成進攻之勢。
跟隨我多年的親兵早就習慣了我的行事無常,他們最基本的信任,就是永遠跟隨將軍的指令——
哪怕筋疲力盡,也愿執起武器,拼命集結,漸漸形成一個小的內包圍圈。
就在謝瀾不解之時,雁樓關的外圈,喊起了拼殺之聲。
同樣密集的箭雨射殺了外圈的北麓人!
數百名精銳的弓箭手聽從沈棄號令,摸上了雁樓關背后的陡崖,視野變好時,齊刷刷放箭,霎時緩解了大部分壓力。
北麓被沖散的陣型還未重聚,就聽見沈棄再次擊鼓,同時還有一桿軍旗,揮出方位。
兵士們默契地根據軍旗舞動的方位,找準自己的位置。
五百或一千一組,很快分散排布。
若我此刻站在高處,就可以看見完整局勢,以及可以預見的,傷亡最小的勝利。
俯視而看,人如螻蟻,卻組成了一道道堅不可摧的包圍防線,每一道防線內,都有亂了陣腳而被包圍的北麓兵。
六十四個包圍圈,或大或小,猶如百足之蟲,織就一張巨網。
奇為正之輔,正為奇之骨。互為相生相克,如若套疊成陣,即可循環往復,無窮盡也。
兵者常將其命名為——八卦陣。
我和白子渡研究了許久。
再結合前世的經驗,這種戰陣是最合適的。
但是對時局戰態的掌控,需要精妙入微。
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借著大霧,先消耗一部分北麓的弓箭和作戰力量,再用精銳弓箭手奇襲,沖散他們的陣型,進而絞殺。
不借助外來兵力,以少勝多,這是最好的方式。
被劃分到各個包圍圈里的北麓人數驟然減少,中心的兵力又無法有效作戰,相當于被甕中捉鱉。
局勢瞬間倒轉,士氣高漲,殺聲沖天。
軍旗揮舞之處,變陣再三,行軍詭異莫測,北麓人被打得落花流水,還摸不到頭腦。
直到北麓鳴金收兵,落荒而逃時,十萬數大軍,稀稀疏疏,至少損失過半。
而等我清點存活人數時——我軍還剩下兩萬五之數。
五千對五萬,這戰損比,堪稱奇跡。
而那五千多兄弟,絕大多數都死在包圍圈還沒形成之時。
我澆一碗烈酒在地,遍地尸骸中,我沉重道:
「我們贏了。」
隨著這四個字落地,同樣沉默的大軍,終于沖破壓抑!
歡呼聲響徹雁樓關,而從高處走下來的白子渡,則是被一群樂開花的糙漢子圍起來,高高舉起再接住。
他們吶喊著:「軍師!軍師!軍師!」
我望著白子渡驚慌失措,受寵若驚的模樣,微微一笑。
而后轉身,揮手止了雜音。
「慶功宴晚上再開。」
我看向謝瀾,抽出甲胄內染血的信箋,平靜道:「現在,本將有事要問你。
」
11
謝瀾被押送回軍營的一路,大軍連慶賀聲都低了些。
雖然常虎看不上他,但謝瀾實打實在軍中,是有些小恩小惠和收買人心的。
原本我也是將謝瀾做軍師培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