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權貴們紛紛慷慨解囊,偌大堂中擺著的幾口箱子,已經被珍寶金銀塞滿。
對他們來說,這些都是九牛一毛,不過一場博名頭的隨手揮霍。
但對那些受災的百姓來說,這些都是他們重建家園的救命錢。
封箱之際,我爹適時開口:
「既然是要送去賑災的銀錢,本相特意拜請緣一大師來祈福,也算是為受災百姓求個福祉——」
轉頭向池默,「還望侯爺莫怪本相自作主張。」
池默微微頷首,「多謝相爺好意。」
緣一大師參佛修行一生,晚年入皇寺任住持,連池默都說他佛法高深,非等閑僧侶。
他一入場,先行合十禮,待場中眾人紛紛回禮,這才虛虛拂過籌款箱封,道:
「金銀都乃虛物,此番用到救災救民,上天有好生之德,自會為各位施主施佑。」
繼而話鋒一轉:
「可老衲方才觀此間氣息,發覺今日席間,有不祥厄運之氣,只怕不妥。」
他說著,一雙滄桑明目,向我這邊看來。
26
場中目光紛紛隨之望來。
沈知秋坐在我身側,看向我。
她緩緩展顏,沖我揚起一個美而惡的微笑。
我讀懂她的眼神。
她在說,「你死定了。」
我默默垂眼,低聲,「阿彌陀佛。」
下一刻,緣一大師的聲音再度響起:
「敢問沈相,您身后坐著的兩位,是否為貴千金?」
我爹斂眉頷首,「大師何出此問?」
緣一緩緩踱步而來。
「相府一門雙姝,并蒂而生,居然一福一禍,實乃造化弄人。」
滿場嘩然。
沈知秋最后冷笑睨我一眼,傲然轉頭。
27
可等著她的,是緣一大師并指點到她眉心的法指:
「妖魔戾氣,厄運橫生,此乃一禍。
」
那一指看著很輕,只是虛虛點向她額間。
可她整個人,像被定住了。
我爹霍然站起,「大師慎言!」
緣一收回手,合掌念佛,「出家人不打誑語,此女周身妖氣彌漫,眉間更有惡靈之氣溢出,有她在,就算老衲做法,也按不下天災怨氣。」
他不待我爹再問,轉身向池默一禮:
「永川侯既為上古瑞獸,想必也有所感應。」
池默不答,只一伸手,將我牽到身側。
緣一嘆道,「瑞獸擇福,此乃天意。」
28
「不……不可能……」
沈知秋渾身都開始顫抖。
她仿佛到此刻才回魂,抬眼看向周遭。
「不是我……不可能!」
她臉色雪白,語不成句,「明明……我明明……」
我輕聲喚,「阿姐?」
她驟然抬頭,惡狠狠沖我:
「是你!是你搞的鬼!」
她縱身向我撲來,池默將我向后一帶,袖袍一揮。
沈知秋整個人向外飛去。
池默眉間有嫌惡之色,「大師既已點明,本侯何須多言。」
緣一無言合掌。
那邊,沈知秋「嘭」的一聲砸落在地。
周遭眾人紛紛后退,避之不及。
我爹幾步上前想要去扶她,然而沒走幾步,也頓住步伐。
因為沈知秋本欲掙扎爬起,卻忽然間捂住臉面,慘呼起來。
「啊——」
有細細小小的蟲子,從她眼睛鼻子里鉆出。
更有甚者,直接穿透她臉上肌膚,隨著鮮血一起,緩緩爬行。
她痛得在地上翻滾。
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因為她一張嘴,更多的蟲子就從她咽喉里鉆出來。
不過幾息,她整張臉如同一張被人撕裂的畫,血肉斑駁。
有官員家眷無法直視,已然回身嘔吐起來。
我爹也愣在當地。
滿堂惶然間,我回首低眼,看向酒桌。
29
烏華樓是都城最高級的酒樓。
宴席級別越高,對客人的接待就越細節。
永川侯此番奉圣上口諭為賑災籌款,辦的當然是樓中最高規格的酒宴。
所有的酒菜,都依據每桌客人口味定制。
連餐具都是按照客人喜好,分桌分人布置的。
比如我喜歡梅花,所以我的杯盤酒碟,底部都嵌著梅花樣的彩印。
而沈知秋最愛牡丹。
她當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席前花重金買通樓中小廝,放她的貼身丫鬟進了后廚。
我和她要同坐一桌,所以酒壺和酒不能動手腳。
唯一能動的,只有酒杯。
那丫鬟找到了帶有梅花印的酒杯,將毒抹到了杯壁上。
可她不知道,那杯底的梅花印是假的。
擦去薄薄一層,真正印著的圖案,是牡丹。
那杯本來要給我喝的毒酒,我原封不動地,還給了沈知秋。
而她身上的妖氣。
源于她白日搶去戴著的,那對耳環。
九尾狐天生魅惑,有善有惡,而鑄成這對耳環的媚珠,來自于一只善用媚術取人性命的惡狐。
是池默親手收了那只狐,原本早已將媚珠凈化,佩之養神駐顏。
是我拜托他撤了凈化之術。
所以緣一大師才會說,沈知秋眉心都透出惡靈之氣。
一杯蠱毒之酒怎麼夠呢?
那只是讓她受毒蟲嘶咬,肉身腐爛之痛。
而我要從身到心,徹底撕掉她偽善的面具。
那夜她找來襲擊我的人說,她要我從此再也無顏見人。
這樣的結局……
我還給她。
30
一夜之間,沈家嫡女是妖禍之事,傳遍京城。
連皇上都驚動了。
宮中來人,帶著皇上的口諭,要我爹顧念大局,盡早處理。
我爹愁白了頭。
但是他沒辦法。
當日宴會,滿京權貴目睹,緣一大師親口指證,連我爹自己都眼睜睜看著沈知秋滿身毒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