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昀楚后來是怎麼說的?哦,他在我面前落了淚,句句懇切:「臣那日的確未聽清殿下所念的詩,只是,殿下是姜國公主,即便有一點錯處,天下人都不敢妄議,可是李小姐若是傳出這種事,她的名譽便毀了。」
我問他,那我呢?他懼怕天下人的言論,毀了李奉容的名聲,就不懼怕我被人非議嗎?
宋昀楚笑著摸我的頭發,「殿下何須憂慮這個?臣會永遠陪著殿下,一生還不夠嗎?」
我妥協了。
宮宴過后,我成了別人口中刁蠻、跋扈、劣跡斑斑的無腦公主。而李奉容,則被那些酸儒冠以「上京第一才女」「才比杜鮑,瀲滟詩情,乃覺芙蓉殊勝。」
四
后來我才知道,宋昀楚是一匹野性難馴的狼,利用我一步步掌控了姜國的軍政大權。
臨齊進攻時,姜國內憂外患,父皇被活活勒死,而我也從城樓上跌下,摔得血肉模糊。
人人都道,姜國長公主生性自私,殘暴不堪,想不到竟會死得這般慘烈。
臨齊國和親之人,是當年入我姜國為質的臨齊三皇子沈約,也是臨齊如今的太子。他在我姜國四年,受盡折辱,早被淬出了一顆狠辣的心。兩國相約和談之時,他便放出消息,要對姜國送來和親之人,生啖其肉。
那時候的臨齊皇帝,想要的人本是美名遠播的李奉容,卻被宋昀楚一力轉圜。是以,李奉容推我下城樓前,在我耳邊輕輕道:「殿下瞧,我對你多好,讓你免受折磨。」
不是這對狗男女愿意給我這樣以身殉國的名聲,而是李奉容不允許我有任何卷土重來的機會。
畢竟只有死人,永遠都不會翻身。
魂魄撕扯散盡之時,我想,若有來世,我定要讓他們也嘗嘗這蝕骨錐心之痛,永墮無間地獄。
許是上蒼聽到了我的祈禱……我回到了四年前。
五
父皇仍健在,我也不是別人口中無腦的公主,更沒有被構陷殘害無辜,為人不齒。
一切都還來得及。
午膳過后,林嬤嬤送來一碗養顏的湯藥。
「宋將軍得勝回朝,這藥,您還是得接著用才是。」
這場戰役我記得,臨齊大敗,并送來三皇子沈約入我姜國為質。
明晚,父皇便會宴請群臣,恭祝宋昀楚得勝而歸,而李奉容便是在這場宮宴上才驚四座、名利雙收。
我盯著面前看著就發苦的養顏湯,想到前世被李奉容推下城樓前,她將一切都攤牌了,「你以為,昀楚會喜歡上你這麼一個臃腫無腦的怪物?」
那湯經了林嬤嬤的手,我喝了整整四年,結果卻越發體虛肥胖。
我瞟了眼前的林嬤嬤一眼,問她:「小霜呢?」
林嬤嬤似乎有些發怵,但仍是將湯藥推了過來,「小霜不是被殿下派去打探宋將軍的情況了嗎?殿下先將藥喝了吧,前朝最受寵的瑾妃就是用了這養顏湯,才得沐帝王專寵數十年。」
「先放著吧,本宮一會兒喝。」
林嬤嬤走后,我摩挲著玉碗的邊緣,可笑前世,我太信任身邊之人,一顆心全在宋昀楚身上,這樣拙劣的演技都看不穿。
這是明面上的計謀,我得配合她們,免得她們想出更陰餿的主意。
如果我記得不錯,宮宴之前,還有個插曲——
便是李奉容對我說,那臨齊質子,入了我姜國后,看著我的畫像,口出狂言,將我與他們臨齊天香樓的花魁相提并論。
前世,我不由分說,拍馬入驛館,將沈約拖至都城長街游行。
后來被言官彈劾,說我暴虐失德。
現在想想,能在姜國忍辱負重四年的人,怎麼會逞這樣的口舌之快?
六
我將湯藥倒了。
過了一刻鐘,李奉容果然來了。
看見我支著下巴坐在桌前,她眼底閃過一絲詫異,又很快掩蓋下去,過來便要拉我的手,「姐姐你知道嗎?那臨齊三皇子簡直欺人太甚,他看到居月館中你的畫像,竟說可以和他們臨齊天香樓的花魁姿色相較。」
「本宮的皇妹,今年只有七歲。」我撥開她的手。
李奉容噎了一下,面色訕訕。
前世那些年,她久居宮中,又極會籠絡,所有人都覺得她可憐,李奉容私下里也與我姐妹相稱,像極了父皇的另一個女兒。
我笑了笑,「聽你喚本宮姐姐,她會吃味。」
她聞言放下心來,「殿下,小孩子的話作不得數的。」又說,「宋將軍他還沒來見殿下嗎?」
「宋將軍這會兒應該忙于朝臣們的恭賀,哪有空見本宮呢?晚些時候,父皇應當才會召見。」
李奉容面上又帶上了幾分艷羨,「宋將軍這般奮勇,也是為了日后能配得上殿下的身份。」
我笑而不語。
李奉容似乎想起來什麼,話題又轉回那臨齊質子身上,語氣依舊憤憤不平。
我決定遂了她的心意,去見見那位臨齊質子。
前世,宋昀楚受不得激,臨齊三皇子入姜國不久,兩人便在演武場上比劍,結果宋昀楚輸得一塌糊涂。
而后,宋昀楚便伙同詔獄的人,將沈約折磨了個半死。
最后放出來,一句『抓錯了人』草草了事。
既然,整個姜國都是沈約不共戴天的仇恨來源,我便做那個給他絕處逢生的人,讓枯木在我手中轉圜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