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祁進屋又出來,手中多了一小罐藥膏。
「伸手。」
我笑著伸手給他,他將藥膏悉數涂在我滿手的凍瘡上。
「那日你在雪地里尋了多久?」
「忘了,去的時候還未到晌午,找到時天已是黃昏后了。」
「腿上和腳上也起了凍瘡?」
「嗯,渾身都有。」
「偌大的府邸,竟連個好藥都舍不得用在你身上。」
「多謝。」
我身上一分銀子未帶,只能開口道謝。
「你也不是第一次當我這里是救濟堂了。」
他嘴上仍不饒人,我絲毫不在意,瞧著他上藥的模樣,我眸光微閃。
「白大夫,這偌大的京城里,我離了阿慎才發現,竟只就認識你一人。」
「如此你還對他不離不棄,是個忠仆。」
白祁的話再次狠戳到了我心口,我露出幾分苦笑。
我為何一直不離不棄跟著阿慎,因為我是被暗樓養出來的,暗樓里的出來的,除非主子死了,否則一輩子都只能是主子的影子,見不得天日。
為了防止有人鉆空殺死主子意圖脫身,亦有樓里的人暗中監視。
只要主子不死,我們……就只能是忠仆。
誰又知六年前在午門前,我混在人群中,心中在祈望劊子手快些行刑。
「傻愣著做什麼,旺火正旺,許個愿吧。」
白祁的聲音將我飄遠的思緒拉回,我看著將木柴燒的噼里啪啦的火焰,炙熱的火尖在這寒夜中妄圖沖出去,將寒意燒盡。
我閉眼許愿,可……許什麼呢?少時身不由己,如今愛而不得,未來生而無望。
許不出愿的我,睜眸看向白祁。
「我許不出與自己有關的愿,白祁,你是我唯一的親友,那就愿你,一生順遂平安。
」
那一瞬間,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白祁瞧著旺火的眸子微閃,晦暗不明。
這是第十個年頭了,十三歲與二十三歲,似乎就在眨眼之間。
「歡歡。」
忽然門外傳來了阿慎的聲音,我和白祁同時往外看。
8
阿慎頓了片刻,邁步進來。
「我本想與阿姊一同守歲的,下人們與我說你獨自出府了,我尋了你好久,手都涼了。」
阿慎說著走到我身邊,要牽我手,卻被我下意識躲開。
不想讓他瞧見手上的凍瘡。
阿慎的手一僵,轉而揪住我衣角,落寞低語。
「在他面前,就這般急著與我撇清麼?」
「不是。」我慌忙找了借口。
「今日你該陪知槿守歲,我獨自無趣才想著回來瞧瞧。」
「他既來了,你就回吧。」
白祁忽然面色不悅的往旺火上澆了盆水,而后直直回屋。
我目光疑惑追著白祁背影,忽的身子一輕,就被阿慎打橫抱起。
阿慎面色亦不悅,又含著幾分委屈。
阿慎抱著我一路往府里回去,快到府門前,我揪了揪阿慎衣裳,示意他將我放下。
阿慎卻一言不發的抱著我繼續往前走。
我急了,掙扎著要跳下去,阿慎才停了腳步。
我知他在與我賭氣,我試圖哄他,他卻偏頭躲開。
「阿慎……莫要鬧小孩脾氣。」
我無奈輕嘆,阿慎卻忽的認真瞧我:「你只將我當做你的阿弟,卻從未將我當你的丈夫。」
他說的擲地有聲,這句話如同石頭重重堵在心口,一時堵得難以呼吸,我霎時紅了眼,出聲自嘲。
「可你明媒正娶的是知槿,我與你無名無分,連妾都算不上,旁人聽了也只會評罵一句我娼婦、下賤。
你是知槿的丈夫,不是我的。」
話罷,淚亦忍不住落下,阿慎面上的不悅肉眼可見的變成手足無措,他抬手為我拭淚,嘴中不停的說著對不起,他再也不惱了,他錯了。
見我仍然止不住淚,便低頭吻了下來,扣著我的腰,力要將我揉入他身子般緊緊擁著。
忽然身后有人驚呼一聲,我連忙推開阿慎轉身去看,就見知槿慌忙往回跑,跑得急鞋都落了一只。
她身后的丫鬟也慌忙看了我們一眼,而后撿上鞋連忙去追。
阿慎下意識也要去追,剛追兩步忽然想起什麼般回頭看我。
他的眼中此刻多了幾分愧疚與慌亂,我看向他,他卻下意識避開了我的注視,頓了又頓,唇張了又合,似乎想說什麼卻又不敢開口。
最后一聲輕輕的阿姊,我壓著心底難受朝他勉強扯出一抹笑來。
「去吧。」
我伴了他十年,他隨意的一個眼神、動作、說話語氣,我便能知他心中所想,就像此刻,我知他因為方知槿撞破了我與他的事情開始慌亂,他擔憂方知槿傷心,他想追。
我緩緩蹲在地上,雙手抱著膝蓋,將頭埋進臂彎中。
大滴大滴的眼淚很快奪眶而出,我盡力咬唇不讓自己哭出聲,心口刺痛不已。
我恍惚有些悔了,本就不是自由之身……現下就連心,也不自由了。
9
方知槿病了,一夜燒的昏沉,阿慎在她身旁照顧了一夜,全府上下一時間氣氛沉沉,都低著頭忙碌。
我心虧,只敢站在她屋門前看看。
她的丫鬟出來看到我,一時紅了眼,為她家小姐叫屈忿不平。
「我家小姐拿您當親阿姊,哪知卻是只豺狼虎豹,背后將人撕咬稀碎。」
「她可還好?」
我不敢反駁,只是出聲詢問方知槿如何。
「倒是天大的笑話,你若是真心問,我便將府里的雪都吃了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