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道瞧著你近來,豐腴了一圈。」張府尹嚼著肉,夾風帶雨的話從他嘴里吐出來,「女子以纖瘦為美,糟鵝還是要少吃。」
我嘴角抽了抽,倒也不看看你那肚子,快趕上喬姨娘了。恍然中瞥見,吳玉如緊緊地捏著筷子,坐得筆直。
「老爺說得是,妾受教了。」她說。
門外小丫鬟通報,喬姨娘來了。
吳玉如側頭,漂亮的眼睫毛輕顫:「更深露重,快叫她進來。」
「老爺。」
挺著大肚子的喬姨娘打扮得花枝招展,由丫鬟扶著。進門便顫聲喊著老爺,緩緩地準備行禮。
「小心些。」張府尹一手扶著她坐下。
吳玉如對這一幕見怪不怪,淡淡地說:「喬姨娘如今肚子大了,黑燈 瞎火的跑什麼,磕著絆著可如何是好?」
喬姨娘嘴一撇,也不搭理吳玉如,嬌聲地喊:「老爺,您都好幾天沒來看妾了,妾肚子里的孩兒,想爹爹得緊呢。」
奶母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這小賤人爭寵爭到夫人房里來了。
吳玉如卻說:「老爺今晚去喬姨娘房里歇息吧,喬姨娘生產在即,老爺應該多陪陪她。」
張府尹哈哈大笑,如此嬌妻美妾,他大嘆此生有福了。
二人相依著離去,吳玉如還吩咐下人多提兩盞燈籠跟著。
人一走遠,奶母就罵開了:「這賤蹄子越發不知道輕重,如此放肆,夫人就該好好地教訓她一頓才是。」
吳玉如面無表情,纖瘦的手指夾起一塊糟鵝,放進櫻桃小嘴里慢慢地咀嚼。
她品味著糟鵝,滿臉都是享受。
「但愿她能生個兒子。」吳玉如說。
準備夾第二塊糟鵝時,她小臉一皺,低頭「哇」的一聲嘔吐起來。
奶母頓時慌了,嚷嚷著快去找大夫。
我拍著吳玉如的背,忙說:「你管那糟老頭子說什麼,你怎樣都是好看的,該吃吃該喝喝,吐什麼?」
吳玉如嘔完了,抬頭看我,一雙大眼明亮又有神:「蠢,我有孕了。」
9
大夫說,吳玉如已有了一個月的身孕。一時奶母等人喜不自勝。吳玉如當即下令賞賜全府下人。一時全府更感念夫人仁善。
劉氏等姬妾也來恭賀。
張府尹得知消息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線。他握著吳玉如的手說:「自夫人嫁過來,家中喜事不斷,可見夫人是有福之人。
「我娶夫人,是我的福氣。」
吳玉如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抽出手輕輕地拍了拍張府尹。
我心內腹誹,張府尹如今隨便就能豪擲萬金買下他喜愛的字畫,他當然有福了。
吳玉如寫信回漢城報喜,吳老爺回信說生產之前會和吳夫人進京看她。
兩封信一來一回,轉眼到了喬姨娘生產之日。如今有了吳玉如肚子里的這個,張府尹顯然對她那邊就冷了下來。
到生產那日,張府尹在外喝游樂竟沒有歸家的意思。吳玉如安排了幾個老成的嬤嬤并產婆守著喬姨娘生下一子。孩子剛一落地,奶母便把那幼子抱了回來。
奶母說:「喬姨娘難產,如今體弱。少不得這孩子以后要夫人費心了。」
雖然吳玉如沒有明說,但在她院里伺候的人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她想要這個兒子。若不然,這幾個月金尊玉貴地養著喬姨娘是為什麼呢?
吳玉如害喜得厲害,躺在床上看了眼皺巴巴的小孩,笑了笑說:「叫乳母小心伺候著。
」如此吩咐一句,孩子就被抱到偏房,由乳母們照料著,輕易地到不了她跟前。
張府尹在喬姨娘生產完的第三天才歸家,剛進正門便被喬姨娘攔住,告狀說夫人搶了她的孩子。
「老爺訓斥了她一頓,說孩子自然是養在夫人身前的好。」奶母笑著對吳玉如說。
吳玉如躺 在搖椅上優哉悠哉地搖著,沒有答話。
等她害喜的癥狀輕些,淅淅瀝瀝地又下了幾場秋雨,天氣轉涼,入冬了。
我在她身邊已經待了一年,鎮遠侯府的老侯爺,又要辦壽宴了。帖子送到張府,我力勸吳玉如前去赴宴:「已經過了害喜的時候,正要出府去走走,趁此機會,也和夫人們交際交際。」
吳玉如「嘿嘿」地笑著,手指點了點我。
我與她心照不宣地笑著。
鎮遠侯府的壽宴上,吳玉如帶著劉氏一起去拜見侯夫人。
侯夫人看見吳玉如,臉色怪得險些失去情緒管理。當年她一手選的兒媳,如今倒成了與她平起平坐的夫人了。
吳玉如面色如常:「老夫人身體可好?」
侯夫人訕訕地說:「一向都好。」
金子安過來請安,我站在吳玉如身后緊緊地盯著他,但見他瞥了吳玉如隆起的肚子一眼,眼眶便紅了。
「我這里都好,你去前面招呼賓客吧。」侯夫人用眼神驅趕金子安。
金子安低頭杵在那里,也不說話,也不動,時不時地偷瞄一眼吳玉如的腳尖。
吳玉如淡然地坐著,面帶微笑。劉氏的眼神跟個耗子似的,在吳玉如和金子安身上打轉。
侯夫人面色紫脹,恨不得起身給兒子一巴掌:「快去前院招呼賓客。
」她幾乎是咬牙說道。
金子安這才不情愿地走了。侯夫人勉強地掛起一抹笑:「張夫人,女眷們的宴席擺在花廳,我讓下人送你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