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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這樣的出身,若是學著以色侍人,只怕更會惹她厭煩吧……】
「……」
一千余封書信。
三年來,一日不落。
信還沒有翻完。
淚水卻已經模糊了我的視線。
我不知道。
這些事,我從來都不知道。
謝執年為我做了這麼多。
我卻一無所知、理所當然地享受著他的好,踐踏他的真心。
到最后。
連他的命,也一并給了我。
我緊緊攥著信紙。
臉色蒼白,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跌跌撞撞,勉強走了幾步。
終于摔坐在地,號啕大哭。
像要就此哭盡謝執年這一生,受過的所有委屈。
6
再睜眼時,信不見了,說書先生也不見了。
眼前是花團錦簇,春意盎然。
我眨了下眼。
不動聲色地掃過石桌上的每一個人。
越看越是心驚。
我回到了三年前。
和謝執年才剛剛成婚兩個多月。
太子孟寒舟邀請了眾多名門貴族參加百花宴,作詩飲酒。
記憶中,這次百花宴,謝執年也受邀參加。
我推說沒興致,早早離席。
留謝執年一個人,受了眾人好些奚落。
思及此,我心中一痛。
急切地在人群中找尋謝執年的身影。
這時,孟寒舟忽地撫掌大笑:
「瞧孤這記性,忘了錦歲和謝督察已經成婚,竟然把謝督察的位置排得這麼遠。」
我一愣,向坐席末尾看去。
果然看見謝執年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最后。
垂著眼一言不發。
酸澀在心中蔓延。
謝執年以前不是這樣的。
面對惡意,他總能滴水不漏又毫不逾矩地反擊回去,讓人啞口無言卻又無從責難。
可是后來,他卻不再說了。
無論別人說了多麼難聽的話。
他都沉默受著。
前世的我不在意,也不關心這些變化。
可是現在,串聯起謝執年的前世今生。
我才終于明白過來。
他的沉默,是因為每一次我都站在了他的對立面,和外人一起,將他貶得體無完膚。
7
「只可惜——」
孟寒舟拖著調子,慢慢悠悠地開了口:
「一介娼妓之子,就只配坐那個位置啊。」
話音落下,滿桌人頓時笑作一團。
「錦歲,你說,孤說得對不對?」
孟寒舟走到我身側,笑眼彎彎。
抬手要替我將鬢角的發絲別到耳后。
前世,孟寒舟是我在京城為數不多的朋友。
是他陪著我在城外跑馬,也是他承諾將來定會助我回漠北。
可現在,看著他的笑。
我卻只覺得面目可憎。
啪——
一聲脆響。
我重重打開了孟寒舟的手。
席間頓時靜得落針可聞。
眾人震驚地看向我。
我冷嗤一聲,站起身來:
「沒想到太子殿下竟還沒學會任人唯賢的道理。可知這將會讓多少寒門子弟心寒?」
這可是給孟寒舟扣了頂大帽子。
孟寒舟面色一白。
愕然出聲:
「錦歲……孤不是那個意思。你怎麼了?」
我沒搭理他。
走到坐席末尾,向謝執年伸出手。
「夫君,看來這里是容不下我們了。」
「我們走吧?」
謝執年長睫一顫,抬起眼來。
漂亮的瑞鳳眼里寫滿了不可置信。
「你……叫我什麼?」
「夫君。」
我彎了彎眼。
在心底啐了一口。
什麼破百花宴。
還不及謝執年半分顏色。
「諸位慢慢賞花,恕不奉陪。」
說完,我自顧自牽過謝執年的手。
領著渾身僵硬的某人往外走。
8
一路上,謝執年都只是垂著眼,一言不發。
牽著的手更是在離開眾人視線后就被松開了。
我悻悻然按著指節。
全程都在思考該怎麼和謝執年道歉。
跟著謝執年進了馬車才想起——
我們根本不是坐同一輛車來的。
我在謝執年欲言又止的神色里靜默一瞬。
決定先發制人:
「怎麼了?不能坐?」
「莫非你在外面還有別的妻子?不太好吧?」
謝執年難得地微微一怔。
「沒有。只有你一個。」
馬車悠悠前行。
車廂內又一次歸于寂靜。
我心一橫,眼一閉。
視死如歸地開口:
「謝執年,我知道,以前我對你做了很多過分的事。」
「從前種種都是我不對,我行事荒唐,我罪該萬死,我……」
沒等我說完,謝執年皺著眉打斷了我。
「別咒自己……也不必道歉。」
說完這句,他很沉地吐了口氣。
偏頭看向窗外。
我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謝執年再開口。
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他不信我。
也是,我做了那麼多錯事。
又怎麼能奢求他既往不咎?
但我會一直說,一直做,直到他聽見我,看見我為止。
我正想繼續解釋。
謝執年卻忽地回頭看了過來。
他臉上幾乎沒了血色,眼尾卻泛著紅。
「你說這些……是要與我和離嗎?」
我一愣。
「不是,我沒……」
「你想和離,我也答應。皇上那邊,我會想辦法應付的,不必顧及我。」
我聽不下去了。
「謝執年!別再讓我聽到和離這兩個字。」
我貼到謝執年身邊,惡狠狠地捏住他的下巴。
「想擺脫我,想都別想!」
「聽懂了?點頭。」
謝執年怔愣良久,才點了下頭。
「知道了。」
我剛松了口氣。
下一瞬,馬車驟然顛簸。
我徑直歪進了謝執年的懷里。
9
身后的謝執年整個僵住了。
手懸在半空不知道該往哪放,連呼吸都好像要停止了。
我剛要坐起來,這下眼一閉又躺了回去。
既然用說的他不信,那就用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