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嫁給娼妓之子,我對他百般羞辱。
后來,卻是他擋在身前,替我受了千刀萬剮。
他死后,府中搜出了一千余封《與妻書》。
字字泣血,寫盡愛意。
再睜眼,我回到了三年前。
我哽咽失聲,生平第一次喚他夫君。
他卻血色盡褪,笑得苦澀難言:
「歲歲,這又是什麼折磨我的新法子嗎?」
1
大哥在邊疆遭了偷襲,生死不明。
消息才剛傳來。
皇帝身前的太監李福滿就帶人圍住了將軍府。
「裴家居心叵測,意圖謀反。」
「今日勢必要查個清楚!」
我橫劍在前,攔下了所有人。
「大哥剛出事,公公就帶著人來查,未免太巧吧?」
「咱家今日是奉命行事,還請裴二小姐讓開。」
「奉命行事?奉誰的命?若是皇上有令,怎麼不見公公帶旨前來?」
這種時候來搜查,必然是已經有人往將軍府里塞了偽造的謀反證據。
誰讓路誰傻。
我冷嗤一聲,抬手挽了個劍花。
寒光一閃。
劍身已經架在了李福滿頸側。
「沒有圣旨,今日誰也別想踏進將軍府一步。」
2
僵持間,不知是誰先動了手。
我和李福滿帶來的人打作一團。
卻終究是雙拳難敵四手。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在重重圍困下左支右絀。
一劍從后側方刺向我的腹部。
注意到時,已經來不及避開了。
我咬了咬牙,竭力后撤。
眼前卻忽地閃過一道人影。
溫熱的血濺在我的臉上。
我驚懼抬眼。
是謝執年擋在我身前。
生生受了這一劍。
他看向我,面色蒼白,說得艱難:
「快走,去漠北找……找裴將軍,這里留不得了。」
「你……」
遲疑間,重重的馬蹄聲自身后響起。
謝執年將我推上馬。
抽出佩劍,替我擋住了身后的洪水滔天。
「歲歲。」
「求你,一定要活下去。」
3
這是謝執年第一次這樣叫我。
我心頭一震。
從前,他都是客氣又疏離地叫我裴二小姐的。
情況緊急,來不及過多猶豫。
回過神時,我已經策馬而出,穿過城門。
向著北方沒日沒夜地跑。
思緒紛亂。
謝執年染血的側臉從眼前閃過。
悲傷刻骨,溫柔卻如春日潭水。
要將我化在那雙眼中。
我咬了咬牙。
暗暗祈禱謝執年能順利脫困。
至少,讓我能有機會再當面問個清楚。
為什麼救我?
又為什麼那樣看著我?
謝執年,你到底在想什麼……
明明,成婚三年里的每一天,我都在恨他。
淚水不爭氣地往下掉。
和血混在一起,糊了滿臉。
我甚至想,就這樣不吃不喝,一路跑到漠北。
可我的馬做不到這般長途奔襲。
于是我喬裝打扮,牽著馬走進驛站。
在驛站聽到的第一個消息。
是謝執年的死訊。
「……」
他們說,謝執年因為放跑了我,受了剮刑。
怎麼會?
謝執年。
你怎麼會為了我,做到這種地步?
千刀萬剮,多疼啊……
我一時脫力,扶著門框。
一陣陣地眩暈。
從前種種都從眼前一閃而過。
4
謝執年是娼妓之子。
寒門不恥,世家更瞧不上。
這樣的人,卻是皇上最喜歡的。
他在朝中越是孤立無援,皇上就越是用得放心。
三年前,兄長在漠北擊退匈奴,戰功赫赫。
我自知裴家有了功高蓋主之嫌,也猜到皇上不放心,時刻緊盯著將軍府,不讓裴家有機會結黨營私。
甚至,我之所以留在京城,從一開始就是皇帝用來掣肘兄長的籌碼。
但我沒想到,他會做到這種地步。
皇帝隨便找了個由頭,將我指婚給了謝執年。
一個娼妓之子。
門不當,戶不對。
若是我主動選擇了謝執年,尚且能算是裴家不重門第的一段佳話。
可皇上特意下旨為我賜婚,其中意義就截然不同。
這對裴家而言幾乎算得上是一種羞辱。
理所當然的。
我把謝執年當作了皇帝的眼線。
大婚當日,我摔門而去,在城外跑了一天的馬。
連喜服都沒碰過。
是謝執年獨自一人,拜過天地,入了洞房。
這也算是我做給皇帝看的。
若是真的高高興興大婚,皇帝反倒更要起疑心。
三年來,我對謝執年幾乎沒有什麼好臉色。
即便沒有明說,人人都知道。
我討厭謝執年。
明里暗里取笑他的人更是不在少數。
我將他落寞隱忍的神色看在眼里,卻只把那當作是令人作嘔的表演。
我就是這樣的討厭謝執年。
可現在。
他卻為了我,死了。
5
牽著馬走過長街。
渾噩間,又一次聽見了謝執年的名字。
說書先生拍著板,講得唾沫橫飛。
聽了好一會兒,我才明白過來。
和謀反文書一起從將軍府搜出來的,還有一千余封書信。
這些書信不知怎麼流傳了出來。
被說書先生收集整理,編纂成冊。
信紙上沒有落款。
只在開頭寫著三個字:
【與妻書。】
我心念一動。
隱約猜到了什麼。
顫抖的手指翻開那厚厚一沓信紙。
【吾妻今日僅食半碗米飯,雖夏日炎炎,然少食傷身。】
【吩咐廚子做了清淡菜式,晚食一碗半米飯,尚可。】
【歲歲愛吃魚,記下。
為她挑魚刺,但不能做得太明顯。】
【今日上朝,見中書侍郎與其妻感情甚篤,心中歆羨。】
【問之訣竅,常涂脂抹粉,不露丑于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