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落花風
我進山采藥,從谷底撿了個血淋淋的男人。
他似乎摔壞了腦子,剛睜眼就喊我娘子。
我悉心照顧了他三個月,他卻在某晚卷走了我所有錢財。
后來侍衛來傳話,我這才知道,他是當今太子。
之所以裝失憶,只是為了找個人照顧他。
現在他好了,我就成了棄子。
「殿下說了,當初向你拿的路費,如今千倍萬倍還你,只希望此生不復見。」
侍衛把一堆碎金砸在我身上,趾高氣揚道。
我平靜點頭。
然而一年后,太子卻千里迢迢來找我。
一句「娘子」剛喊出口,門內忽然走出一個健碩挺拔的男人。
太子瞪大眼睛。
「他,他是誰?」
「哦,我新撿的男人。」
01
月光如水。
侍衛洋洋灑灑說了一堆。
我整個人就像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冰凍在原地。
但還是掐著手背,強迫自己維持體面。
「你騙我,除非他親口對我說,否則我是絕不會相信的。」
「殿下早料到你會這麼說。」侍衛冷笑一聲。
「所以他特地叮囑我,要是你沒有自知之明,就讓我問你——你那對鯉魚銜尾的玉佩是不是找不到了?」
我心頭一顫。
這對玉佩是我爹娘的遺物,也是我身上最值錢的東西。
除了和我朝夕相處三個月的衛戎,根本沒人知道我把它們放在哪里。
可自從他不見后,那對玉佩也不見了。
我一直不愿往這方面想。
但此刻,侍衛笑得輕蔑又殘忍,徹底戳破了我所有幻想。
「殿下說了,你那對玉佩還不如他賞宮女太監的,居然也敢觍著臉捧出來,還要當什麼定情信物,說出來也不嫌臊得慌。
」
02
仿佛墜入雪窟,我整個人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既然這樣,為什麼不把東西還給我?」
「說到這個——」
侍衛看我的眼神越發譏諷。
「雖說這玩意不值錢,賣了也只夠換仨瓜倆棗,險些不夠殿下回京,但殿下宅心仁厚,也不想再計較什麼。」
「他還考慮到你一個粗鄙農女,壓根沒見過好東西,沒了這對玉佩,指不定怎麼哭天搶地。」
「所以特地讓我提醒你,若是還想要那東西,就盡早去縣里的易寶閣碰碰運氣吧。」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來在衛戎心里,我竟是這樣低賤的存在。
他明明最清楚那對玉佩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卻還是毫無負擔地賣了出去……
他從來就沒對我付出過真心!
侍衛見我面如死灰,終于露出了滿意的笑。
他轉身往門口走去,一邊走一邊道:「我剛說的話你可要記清楚了,不要妄圖去京城打攪殿下,否則——」
他回過頭,陰惻惻地盯著我。
「將你做成人彘還是挺輕松的。」
03
小院只剩下我一人。
我站在原地,沉默許久。
眼前不知何時模糊一片,又被我用力抹去。
不要哭,我告訴自己。
永遠不要為這種狼心狗肺之人掉眼淚。
我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平復好酸澀的情緒。
然后往地上一蹲,開始認真收集散落的碎金。
跟誰過不去都不能跟錢過不去。
更何況,我還要去縣里把玉佩贖回來。
……
或許是害怕的事情終于有了答案。
這晚,失眠許久的我終于能睡著了。
只是,渾渾噩噩做了一夜的夢。
我夢見剛撿到衛戎時,他全身上下幾乎被血染透,人也出氣多進氣少。
我在邊上猶豫了很久,還是不忍心袖手旁觀,把他背回了家。
為了幫他吊住一口氣,我翻出自己都舍不得用的茯苓首烏丸,和水搗碎,順著他嘴角喂了下去。
——這藥還是我爹在世時配的。
他生前是十里八鄉最有名的神醫,救過的人成百上千。
也許是受過他的恩澤,即使我現在成了孤女,也從沒有誰為難我。
衛戎大概就是看準了這些,覺得我既沒有親友往來,又略通醫術,還能替他煮粥做飯……
簡直是為他養傷的最佳人選。
為了讓我心軟,衛戎開口跟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喊我娘子。
從小到大,我幾乎沒怎麼跟異性相處過。
被衛戎這麼冷不丁一喊,手里的湯匙都沒拿穩,砰地砸在地上摔個粉碎。
「娘子,你別碰,我來幫你撿。」
衛戎掙扎著要從床上下來,被我紅著臉按住。
「行了行了,斷胳膊斷腿的,別給我幫倒忙了!」
那時我還以為自己碰到了什麼天贈的奇緣。
如今想想——
一切不過是他以退為進的手段罷了。
04
天剛蒙蒙亮,我就起床梳洗,直奔縣里。
萬幸的是,玉佩還在。
掌柜把東西拿給我時,還有些不好意思。
「實在對不住了阿芙,我真不知道這東西是姜大夫的遺物,否則我是斷斷不肯收的。」
我連連道謝:「沒事的掌柜,能找回來我已經很開心了。」
「哦對!」
掌柜拍了拍腦袋,像是想起什麼。
「既然這玉佩是你的,那還有些東西應該也是你的。」
他進到后面,沒多時抱出一個盒子。
盡管從昨晚到現在,我受的打擊已經太多太多。
但看清楚盒子里的東西后,我仍舊忍不住血氣上涌,眼前一片昏黑。
我爹娘在世時,見了太多因為沒錢看病死掉的人,于是他們決定編撰一本醫書,無償印給周圍的村子、學堂、廟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