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受傷,我過了好一段清閑日子,感覺腦子都不夠轉了。
所以在被母后要穿著袞服祭天的消息撲了滿臉時,我著實怔了一下。
百官嘩然,御史死諫。
「昭昭,你說母后這是什麼意思?」被請去皇長兄府上的我,剛踏進書房,就被皇兄捏住了肩膀。
皇兄語氣急切,他的手指按在我還未痊愈的傷口上,我皺了皺眉,后退一步,尋了一把椅子坐下。
「皇兄這麼著急做什麼?母后只有我們兩個孩子,她自然不會害我們。」
「可母后已經對三弟動手了!」
我一愣:「皇兄,他想要的可是我的命。」
「我……我知道,昭昭,是我口不擇言了。」皇兄頓了一下,「可三弟到底也是父皇的血脈,母后這麼做,我難免心驚。」
「皇兄視他為至親,可他若是事成,未必會對你我心軟。」
「是我糊涂了。」皇兄按了按眉心,「我真正的至親除了父皇,就只有昭昭你了,幸好還有你會幫我。」
我垂眸看向茶盞中被我撥弄出來的漣漪,一圈接著一圈,讓人眼暈。
原來皇兄心中的至親,就只有父皇和我嗎。
肩胛處的傷口隱隱作痛,讓我的心也跟著不大平靜。
御史撞柱的事三天發生了兩起,硬生生將母后祭天的事給按了下來。
這段時間天氣沉悶,京中風雨欲來。
傅行云琴技突飛猛進,我偶爾會在石亭中聽他撫琴。
紗幔垂地,風入幃中,我抬起手,傅行云的發絲蹭過了我的指尖。
傅行云故意彈錯了一個調,琴音戛然而止。
「昭昭,你有心事,心思不在我的琴音上。」
「你這脾氣倒是見長。」我捏了一下傅行云的臉。
「原本就是這個脾氣。」
傅行云仰頭看著我,朝我眨了眨眼。
「后日我要進宮。」我說道。
「還回來嗎?」
傅行云的直覺像小動物一樣,就算我不說,他也能察覺到不對。
「你若不回來了,我就去敲登聞鼓,把我娘的狀紙遞上去,而后無論怎樣,我都來陪你。」
我笑了笑:「哪兒有這麼嚴重。」
傅行云沒應聲,直接圈住了我的腰。
我撫著他的錦緞一樣的發絲,亭外細雨漸至。
我進宮前,給傅行云留下了足夠的護衛,公主府府門緊閉。
皇兄與我兵變逼宮,直逼青雀門。
日暮時分,母后被人護著退居內殿,我與皇兄進入內殿的時候,母后正在觀賞那身特意為她裁制的袞服。
至高的權柄近在眼前,皇兄的胸膛起伏得厲害,隔著幾步之遙,皇兄沉聲道:
「請母后交出玉璽,讓兒臣即位。」
見母后默然以對,皇兄接著道。
「這天下終是元家的,事已至此,母后就將玉璽交出來吧。」
「然后呢?」母后轉身,神情分辨不出喜怒,「然后你打算怎麼對待你的母親?」
終于說到了這件事,皇兄莫名舒了一口氣。
「兒臣會為母后備下白綾,畢竟……畢竟父皇與母后情重如斯,父皇駕崩前也是有意讓母后隨他而去的。」
我的兄長是如此忌憚我們的母親。
忌憚她的心性、忌憚她的手段、忌憚留她一條命。
在皇兄的心里,只有頂著元姓的人,才是他的親人。
而母后,顯然不在其中。
這中間隔的哪里是幾步遠,分明是一道天塹。
母后的那絲期待終究落了空,她的眸子動了動,看向了我。
我闔了闔眼睛,「倉啷」
一聲拔出身側佩刀,瞬間抵在了皇兄的脖子上。
皇兄的護衛也在動手的那一剎被我帶來的龍昭衛死死壓制住。
皇兄額上的青筋跳了跳:「昭昭,你這是做什麼!」
「兄長,你的手段太粗淺了一些,母后怎麼會放心將這江山交給你?」
「你們一起設計我?!」
「是我屬意昭昭這麼做的。」母后神情疲倦極了,坐在了榻邊,「我已經打算要成全你了,只要你能震懾百官,成全了我們的母子之親,那龍昭衛日后就會為你沖鋒陷陣。」
可偏偏,皇兄想要母后的命。
所以這只能是一場針對皇兄的大清洗。
皇兄急促地喘息了一下,視線在我和母后身上來回轉換,最后牢牢鎖定了我。
「昭昭,你也瘋了嗎?你是我的親妹妹,我們才姓元,才是至親骨肉,你忘了她當初待你有多苛刻了嗎?!」
「皇兄錯了。」
我握著刀柄的手因用力而指節泛白。
「我從母后的腹中爬出,她才是我的至親,我絕不會允許母后的腹中生下刺向她的尖刀!」
12
我的刀刃在皇兄的脖子上割出了血痕。
血珠仿佛滲進了他的眼里,讓他的雙眼也變得通紅。
在皇兄被人押下去后,佩刀從我的手中滑落,磕在地上,發出刺耳聲響。
我蜷到了母后腳邊,將頭靠在了她的膝上。
我很少這麼親近她,一如皇兄所言,她待我實在太過嚴苛了。
從我記事起她就告訴我,我所擁有的一切,僅是因為我投生到了皇家。
想要握住這一切,我就得付出高于男子十倍百倍的努力。
我身邊的宮人是她一手安排,和她如出一轍地嚴苛。
我學著文治武功、玩弄權術。
她打碎了我那些小女兒家的情態,不許我長成絲蘿,她要我長成冠蓋京華的喬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