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膝下有了嫡子,一時間,朝臣上書讓母后立皇兄為儲的折子跟雪花一樣堆到了龍案上。
如今是立儲,想來下一步就是讓母后退居后宮,讓皇兄登基了。
可這件事已經拖不下去了。
所以母后大手一揮,立了皇兄為太子,但第二日,她就將龍昭衛扔給了我。
龍昭衛是我出生的時候,由父皇親旨所設的,是護衛京都的鐵騎,玄甲長槍,所向披靡。
我領旨的時候腦子嗡嗡作響,已經預見了那些古板老臣在家中對著公主府啐唾沫的模樣。
可傅行云不管這些。
他樂得清閑,不聲不響地就漸漸褪去了寧晏的影子,安分地當著駙馬爺。
上元宮宴時,我帶著被我打扮得錦衣狐裘、滿身風姿的傅行云進了宮。
不巧,我在宮里撞見了母后的外甥藺赟。
他心里對我有氣,覺得龍昭衛的權柄應該落到他的父親手里。
藺赟言辭之間對我頗有不滿,連帶著也看不起傅行云,言及他是婢妾所生,無人教養。
傅行云身形僵得厲害,他沒有像以往一樣向我求助,只是垂下了眼簾,一聲不吭。
我像養花似的澆灌傅行云,好不容易讓他的堅硬外殼軟了兩分,如今藺赟紅口白牙,直往他心口上扎。
我無名火起,一巴掌扇得藺赟原地轉了兩圈,一頭栽倒在地。
「你!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在宮中行兇,我要告訴姨母!」藺赟的臉瞬間紅腫了起來。
「你現在就去找母后,不過明日,藺家所有的腌臢事就會傳遍上京,你大可試試。」
藺赟瞪著我,沉默了。
逼著藺赟給傅行云行禮致歉后,我才帶著傅行云走向了設宴的地方。
傅行云目不斜視地走了老遠,才低聲開口。
「殿下,他是你的表兄,這麼做會不會……」
「不會,他欺辱你,就等同于欺辱我,沒人會幫他。」
母后倒是寵這個外甥。
可那是因為藺赟嘴甜,更是因為他無用、毫無威脅。
我回答得篤定,傅行云松了一口氣。
并肩而行時,他的手也虛握了回來。
傅行云的指尖泛著涼,我皺了皺眉,回握得更緊了些。
今日的宮宴沒有多少拘束,酒過三巡時,五弟獻上了新制的數百發焰火,說是討個彩頭。
花焰七枝開,傅行云仰頭看得認真,眉眼也柔和得緊。
「上元許愿一向很靈,你可有什麼心愿?」
我的聲音放得輕,傅行云的眼睫顫了顫。
他沒回答,我接著道。
「若神明不允,我亦會替你完成。」
傅行云的手握成了拳頭,隔了良久,直到又一輪焰火被引燃,他才抿出一抹笑,輕輕搖了搖頭。
他不信我。
抑或是,他不敢打擾我。
這一發現讓我的心有些發堵。
我看向了對面竭力掩飾著自己臉上巴掌印的藺赟。
天殺的,他喝酒倒是喝得盡興。
我側頭叫來了拂衣,附在她耳邊低聲吩咐:
「離宮后讓人用麻袋套住藺赟,打一頓。」
「是。」
我的心瞬間就不發堵了。
痛苦不會消失。
但痛苦可以轉移。
7
藺赟挨打的事傳開后,傅行云樂得睡不著覺。
他在宮中不還嘴,只是怕連累到我的名聲罷了。
出了正月后,朝堂上的黨派之爭越發明顯,我長日謝客,和傅行云相處的時間也多了起來。
他不再只把我當主子,偶爾也會流露些真性情。
我察覺他會偷偷盯著我看,可等我回頭時,他又避開了目光,開始望天望地,恨不得把這個世界望出兩個洞。
夏初的時候,我收到了傅承聽大婚的帖子,于情于理我都該和傅行云回傅家一趟。
傅府高朋滿座,賓客不絕,我先去了后院看望傅老夫人。
寒暄了兩盞茶的工夫,我剛踏出院門,拂衣就湊了過來。
「殿下,那位要動手了。」
居然挑在了今天。
我眉心一跳:「駙馬呢?」
「駙馬方才去了花園。」
賓客大多在前院,后院花園人少,我只找了一小會兒,就聽見了兩道哭聲。
一男一女,哭聲混在一起,隱隱約約,還夾雜著鞭子破空的聲音。
我循聲走到了假山旁,哭著的那兩人一個是位老媽子,一個是個小廝。
兩人跪著,在見到我的那一瞬間齊齊看了過來。
背對著我的傅行云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持鞭的手一頓,轉過身時連氣息都停滯了。
這場景實在稱不上好看,跟在傅行云身旁的侍從也不見了蹤影。
我還沒開口,那老媽子就連滾帶爬地朝我沖了過來,求我饒命。
傅行云握住鞭柄的那只手顫動著,一言不發。
只一會兒的工夫,一串腳步聲由遠及近,很快就找到了我和傅行云。
真是熱鬧了。
來的大多是傅家人,出乎意料的是,寧晏竟也在其中。
他與傅閩同行,看樣子是無故被牽扯了進來。
真是熱鬧了。
老媽子哭聲震天,傅行云眼里的光明明滅滅。
見我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傅行云竟好似看見鏡花水月終被戳破了一般,松了口氣后把脊背挺得更直了。
領頭的傅夫人一聲驚呼:「這……這是怎麼了?怎麼能在府中行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