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人勾引了。
一個未到弱冠之年的瘦弱少年。
他是我未婚夫的庶弟,從墻頭跌下來,穩穩砸進了我的懷里。
馬兒受驚后揚蹄飛奔,他順勢圈住了我的腰。
「殿、殿下?我并非有意冒犯,殿下恕罪……」
語氣驚慌到發顫,垂頭的一瞬間卻沒能蓋住寒潭一樣的眸光。
驚鴻一瞥,我勒緊了韁繩。
不得不承認,我確實被他勾引到了。
1
在傅行云抱住我的那一瞬間,我就知道了這是一場陰謀。
在上京城里,我喜歡溫順男子的事并非什麼隱秘。
傅行云顯然是拿捏住了我的喜好,一舉一動都恰到好處。
可我今天來傅府,為的是給傅老夫人賀壽,順帶見見我那幾乎板上釘釘的未婚夫傅承聽。
傅承聽是傅行云的兄長,也是我臨朝稱制的母后給我選的駙馬。
雖然尚未明旨,但是眾人心里都門清,傅家唯有一個傅承聽和我的身份可堪匹配。
而在今日之前,我只見過傅行云一面。
是在傅府后院的時候,亭臺水榭,一簾疏影。
他朝我遙遙地行了個禮,隨后就轉身離去。
我看著那道明顯在模仿寧晏的背影,朝正欲送我出府的傅承聽問道:
「那是誰?」
「家中庶弟,傅行云。」
傅承聽語氣有些不屑。
他看不上這個弟弟,說他膽小怕事,上不得臺面。
可一個膽小怕事的人,居然敢當著自己兄長的面,學著寧晏的模樣,守在我的必經之路上刻意做作。
寧晏是國子監祭酒,亦是我曾經的心上人,幾年前京中就盛傳過我有意于他。
這位傅四公子裝得很像,只是我沒興趣往自己的府里塞一個贗品。
尤其是一個像寧晏的贗品。
只是我沒想到,時隔一月,傅行云的膽子也大了起來,居然直接爬上了傅府的院墻,在我經過時摔進了我的懷里。
他不會騎馬,馬匹受驚時的躁動嚇得他的臉瞬間就白了下去。
可他還是不忘圈住我的腰,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傅行云比我小了三歲,十七歲的少年,未及弱冠,瘦弱得像青竹,容貌卻依然昳麗。
他戰戰兢兢地告罪,垂下的眼簾沒能將眸底的冷然全部遮住。
這次隔得近了,我才發覺傅行云和寧晏完全不像,不論是容貌,還是性情。
驚鴻一瞥,我的心跳詭異地失序了一下。
他勾引得很成功。
2
我扶著傅行云下了馬,屏退了身后圍過來的侍衛。
傅行云說他是想偷偷出府給傅老夫人挑生辰禮,之前準備的賀禮被他不慎遺失了。
「我……我并非有意冒犯殿下,只是不想驚動府里的人……」
傅行云盯著自己的足尖,側首的一瞬間露出了泛起紅暈的耳根,看起來十分局促。
我順勢把話接了下去。
「傅公子孝心純然,天色也尚早,不如我們一同前去挑選賀禮?」
傅行云的身影僵了一下,抬眼看向我時眼中的笑意終于真了兩分。
活像一只心思得逞的貍貓。
「多謝殿下!」
傅行云這次摔下來的地方幾乎沒有行人。
他并未用我的名聲做賭,只是想要勾引我罷了。
真好啊,他肯為我花心思。
但美中不足的是,他的這份心思沒能瞞過我的母后。
翌日一早我就被母后宣進了宮。
她在明政殿批折子,我行了禮,卻沒聽見她叫我平身。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母后是個世間少有的奇女子。
她愛權勢,愛得毫不遮掩。
她曾是姑母府中的樂伎,后來被父皇看中,成了他的侍筆女使。
從樂伎到母儀天下的皇后,母后的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上。
她是父皇一手教出來的人,是父皇唯一的弟子,雷霆手段遠勝世間男兒。
在父皇死后,母后臨朝十三年,甚至將皇長兄壓得頭都抬不起來。
她這一生唯有我和皇長兄一雙兒女,對我們倆管教極嚴。
尤其是對我,千百倍地施壓,所以我一向和母后不大親近。
我跪了一會兒后,母后的聲音飄了下來。
「可知自己錯在何處?」
「兒臣知錯。昨日兒臣不該與傅四公子同行。」
母后停了筆,視線落在了我的身上。
「這樣一個人,不值得你紆尊降貴地跳進他的陷阱。」
大越民風還算開放,尤其是自母后掌政起,大越女子的地位日漸高了起來,擺脫了諸多束縛。
若非如此,我也不會長街策馬,讓傅行云有了摔進我懷里的機會。
母后并未把傅行云放在心上,只是不喜我順勢接了他的招。
好在她揭過了這樁事,讓我起身,同我說起了傅承聽。
傅承聽是尚書左仆射傅閩的嫡次子,他的嫡兄幼年夭折,所以傅閩對次子傅承聽極為珍視疼愛。
傅氏這些年對母后臨朝一直多有微詞,母后有意讓傅承聽做我的駙馬,既是為了施恩,也是為斷了傅承聽入朝為官的指望。
畢竟本朝的駙馬,是不能做官的。
雖同是傅家子,但在旁人眼中,傅行云的價值恐怕還抵不過傅承聽的一根頭發絲。
太史監那邊已經開始給我擇成婚的良日了,母后正要當著我的面親筆賜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