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測吉兇,算運勢,祈福,避禍確是極厲害的。
鴻蒙山的人極少出山,卻備受世人敬仰尊崇。
歷代飛星樓國師都出自鴻蒙山。
但鴻蒙山有個鐵律,進了鴻蒙山修行的人前塵盡斷。從前的一切都與那個人再沒關系,仿若新生。
且鴻蒙山的人不能生情成家,便意味著進了鴻蒙山的人,再沒了子嗣。
因為這些,即便鴻蒙山下來的人再受尊崇,也沒有太多的人想進去。
只有家世不好,實在走投無路,又有天分的才會去到鴻蒙山。
而我,是特例。
10
初識國師那一年我十二。
那天姑姑送了我一架焦尾琴,我極為喜愛。
母親來替堂姐討要,她說:「你姑姑送你姐姐的是琵琶,她其實更中意焦尾琴一些,但到底是你姑姑的心意,她不好拒絕。善安,你便把琴給你姐姐吧。」
我這人愛在一些事情上鉆牛角尖。
若那琴是我自己的我便給了,可那把琴是姑姑給的。如母親所說,那是姑姑的心意,我怎麼也不肯轉手贈人。
于是便跟她犟了起來,說什麼也不肯給。
母親為此氣得罰我跪了一個下午,我膝蓋跪得生疼。
那時我還是在意母親的,她那般對我,我委屈極了。
實在想不通,便翻墻跑出了府,蹲在墻根底下哭。
我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等我哭夠了抬頭就見著國師溯黎正站在不遠處看著我。
他看著一副悲天憫人的神情,但其實眼神是空洞的,壓根就沒落在我身上。
見我注意到了他,他這才把目光落在我身上。
他看我的眼神里帶著些許迷茫:「你在哭什麼?」
難得有人問我,我被勾起了傾訴的欲望,甕聲甕氣地說:「我母親偏心,她不疼我。」
他眼里的疑惑更重:「這世上有疼孩子的,就有不疼孩子的。她不疼你,你也不在意她就是了,有什麼好哭的。」
我錯愕地看著他:「可是她是我母親呀!」
他說:「那又如何!」
他說得太過理直氣壯,我呆愣了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后來我又陸續見過他幾次,他始終是一副謫仙人的模樣,完全不懂俗世親情的牽絆。
他其實沒和我說過幾次話,但除了最開始的那次,后面幾次他幾乎都是問我要不要去鴻蒙山。
直到后來我才知道,修行不是那麼簡單的。
占卜卦問,鴻蒙山需要不少的人支撐,鴻蒙山一直處在缺人的狀態,而他是看出我有幾分天賦,例行詢問罷了。
至于我是什麼時候生了去鴻蒙山的心思呢?
大概是云陽侯夫人在我跟前透露出結親的心思我心里不是高興而是排斥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其實并不想成婚生子過一生。
而我和家里人的親緣淡薄,他們離了我或者我離了他們并不會有任何影響。
那時我發現去鴻蒙山居然是個不錯的選擇。
受一世敬仰,承一生孤寂,居然也不錯。
11
我換好衣服出來,國師就領著我們去了帝后所在的福臨閣,也是嫻妃娘娘生辰宴所在的地方。
門口的護衛見著我們一行,都沒攔一下,直接就讓我們進去了。
由國師領頭,我們簡單行了個抱拳禮。
「稟帝后,這是鴻蒙山這次遴選的五個新弟子,按蔚字輩起名,立、藍、青、希、尹。
」
我就站在他身后左手邊的位置,他介紹的時候我是第一個,所以領了蔚立這個名字。
上首的帝王笑著恭賀鴻蒙山又添了新人后就邀請國師坐下一起飲上一杯。
國師拱著手道謝婉拒,然后領著我們幾個出宮。
從福臨閣出來的時候我看了母親一眼,她正驚愕地看著我。
見我們要走,她張嘴似乎是想要喚我,卻也克制住了。
溯黎說他以后會是我們的師叔,同門之人,叫師叔就好了,不要再叫國師。
叮囑兩句后他給了我們半天時間,讓我們去見見想見的人。
因為以后再難相見了,即便見到也是不相識的。
12
我們出宮的時候福臨閣的宴席已經快要結束了,我獨自一人從皇宮走回來,竟然和母親前后腳地到了蘇家門口。
到底生養我一場,我要離開了,想要和她道個別。
走到她跟前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卻先一巴掌打了過來,我瞬間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疼。
她一臉怒氣地看著我:「你不是要和國師去鴻蒙山嗎?還回來做什麼?年紀不大,膽子卻不小。誰讓你擅自決定的?你把我們放在眼里了嗎?」
她一連串的問題砸過來。
我挑了能答的回她:「回來和您道個別,這便走了。」
她梗了一下,怒氣更盛:「還敢頂嘴!要走就走,道什麼別,誰稀罕你?」
說著她就甩開我往府里去,邊走邊說:「膽子越發大了,竟然說動了國師陪你做戲。你這麼有本事,今天就別進這門。」
她幾步上了門口的臺階,回身見我站著沒動,眉頭皺得厲害。
我隱約好像看見她的手有些輕微地發抖。
我也沒想到我們母女一場,最后的相處是這樣的場景。
多年后我回憶起來,還記得當時她站在臺階上,微仰著頭皺眉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