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父親害死了我爹,這筆債我便向你討!」她惡狠狠拔出腰間匕首,塞進我手里,「拿著,跟我打!」
我喉間的那口茶水嗆進了氣道,正是連咳帶喘、面色漲紅之際,根本無法答話,貴妃的手一松開,我就要癱坐在地上。
哪知貴妃以為我應了她的挑戰,凌空一腳,踢在我的心口下方,我躲避不及,生生受下,又聽見貴妃咬牙切齒,「你父親當日,便是這般將我爹踢成了重傷!」
我癱坐在地上,一口血從口中涌出。
又驚又懼之際,竟是說不出一句話。
眼見事情鬧大了,軒轅燁這才攔下貴妃,他將貴妃攬住,說他知道貴妃心里難過,只是我如今是南梁送來的和親公主,一時還不能死。
窈娘這才敢連滾帶爬地過來扶我,她哭著求皇后,說我身子不好,得趕快請個御醫來瞧瞧。
我躺在窈娘懷里,意識漸漸模糊。
閉上眼睛之前,我看見軒轅燁對貴妃的縱容,看見貴妃對我的怒視,看見滿殿的嬪妃的無動于衷,不知怎的,實在是很想笑,卻連牽動嘴角的力氣都沒有,最后還是昏了過去。
……
05
許是我命不該絕,御醫幾番診治,還是為我吊住了性命。
只是我本就身子不好,又受此外傷,高燒數日不退。
意識模糊之際,思緒已經回到了還在謝王府的時候。
見到床邊有一紅衣女子坐著,不由得委屈地道,「娘……」
只是潛意識里仍覺得這里不是我熟悉的王府,我拉著紅衣女子的衣袖,實在委屈,「娘,小滿想回家……」
「小滿想回家……」
我不住地落淚,怎麼擦都擦不盡,只覺得我娘不肯理我,拽著她的衣袖不肯撒手,更是委屈,「娘,我疼,我疼……」
我見了母親,埋在心中的百般委屈終于宣泄出來,只是身上痛得厲害,一哭就牽扯得更痛,只能斷斷續續地抽噎著,流著淚,翻來覆去地喊著「娘」,喊著「回家」。
……
等到我再清醒過來,已是七日后。
窈娘顯然守了我許久,眼下全是烏青,我見到她,又忍不住落淚。
只是腹部依舊痛得厲害,我氣若游絲,「窈娘,我想回家……」
窈娘滿目心疼地替我擦著眼淚,擦著擦著,她也落下淚來,卻無法應答我的話。
自古以來,和親的公主,從未有過能回家的先例。
便是死了,尸骨也要留在異國他鄉。
「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我念著幼時看過的詩,愴然淚下,初初明白了鄉愁是個什麼滋味。
窈娘一邊輕輕地替我擦著眼淚,一邊說皇后還是很關心我,不僅親自來看了我數回,還送了許多東西來。
我對病中的記憶有些模糊,隱約記得我床前坐過的一位紅衣女子,想著大概是皇后了,微微點頭應下,又問窈娘,軒轅燁的態度。
我想著越貴妃那一腳險些讓我喪命,軒轅燁便是再偏袒,也該顧慮一下南梁,卻聽窈娘說,「……陛下狠狠地訓斥了貴妃娘娘一頓。」
窈娘安慰我,「……貴妃娘娘的父親畢竟是北遼大將,如今剛剛病逝,陛下也難免要顧及一下。」
「公主受的傷,陛下自然看在眼里,」又指了指床頭上的數瓶傷藥,「這都是陛下遣人送來的。」
我本就痛得厲害,聞言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只苦笑一聲,又滾下兩行淚。
……
06
等到身上的傷勢大好,已經快入夏了。
我依舊閉門謝客,種種活動都借著養傷推脫,只是偶爾見見來看我的皇后。
皇后確實是個極好的女人,她與軒轅燁年歲相近,并未比我母親小幾歲。
我自入了北遼后宮以來,孤苦無依,惶惶度日,眾人滿是惡意,皇帝坐視不理,難免貪戀皇后身上的溫柔。
皇后坐在床前與我聊天,問了我如今日日呆在屋里,會不會覺得悶。
我與她說,我先天不足,自有記憶起,就一直在吃藥,在南梁生活的十四年,大半時間都被母親按在府里溫養身體。
皇后摸摸我的頭,說她的第一個孩子,是個女孩,若是如今還活著,只怕該和我一般大了。
我想一個母親失去自己的孩子總是很難過的,就像我的母親失去我一樣,只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軒轅燁膝下的第一個小公主,五歲那年被行刺的流矢射傷,就此喪命。
那場刺殺雖未有確鑿證據,種種跡象卻指向南梁民間組織。
我又想起我母親曾說,她懷著我和我哥哥時,本與我父親一同鎮守邊關,只是她孕七月時,北遼突然來犯,城中潛入不少北遼人,想要對她行刺,我母親倉惶逃走,卻不幸早產,我的哥哥直接夭折,而我勉強存活,幾度垂危。
后為養活先天不足的我,我母親不得不帶我回京,尋御醫診治。
南梁北遼的爛賬根本算不清,饒是貴妃喪父,也不過踹了我一腳就沒有下文。
我與皇后,生來立場不同。
可兩國的爛賬,既無法算在一個和親公主的身上,也無法算在一個北遼皇后的頭上。
皇后不再提及小公主,轉移話題,只問我什麼時候過十五歲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