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想了想,就算要死,我也不能讓王家父子好過。
我笑著望向太子:「堂堂一個太子殿下,發號施令也要聽王家父子的嗎?」
兔死狗烹,鳥盡弓藏。
軍政都把持于王家父子手中,今天太子需要仰仗他們,跟他們一路,成事后,那可不一定了,我得給他心里留根刺。
太子的臉色果然鐵青了,王允怒喝:「小賤人,死到臨頭還想離間我們。」他從邊上士兵手中取下弓,搭上箭想射殺我。
「父親,小不忍則亂大謀。」王晞面無表情奪走王允的箭。
就在這時,空中響起煙花彈躥空的聲音。
「九王爺救出了皇帝。」顧風說道。
樓上的人似乎也察覺了什麼。
王允催促王晞:「不等了,先把他們殺了,再去圍殺九王爺。」
王晞瞇起眸,望了一眼煙花彈的方向,按在灰白石壁上的手指微曲,輕叩。
「是時候了。」他收回視線,遙望了我一眼,那灼灼目光有些異樣。
天際積云滾動,空中落下大雪。
樓上的那人高聲朗朗:「今東宮太子與佞臣王氏父子意圖謀朝篡位,論罪當誅。」
白袍在雪中翻涌不休,那雙骨節分明的手高高抬起。
「眾將士聽令,射殺東宮太子與王氏父子,清君側,扶正道。」
我的心咯噔一下,「顧風,我沒聽錯?」
顧風瞇起眼:「沒。」
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從心底冒騰起來。
「為什麼不給自己也做一盞孔明燈?」「沒意義。」
他說的沒意義難道是?
城樓上一片嘩然,那雙干凈的手被攔下。有人氣急敗壞,一巴掌摜過去:「晞兒,你瘋了。」
王晞拭著唇邊血,笑起來:「父親曾教我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兒子銘記于心,不曾忘懷。
」
他又轉身走向那穿著四爪蟒袍的人,太子被逼得連連后退,大喝,聲音慌亂:「王晞,你以下犯上,大逆不道,你想干嗎?」
「清君側。」
聲落刀起,血濺高樓。
變故來得太快,讓人應接不暇。
王晞眉眼染上秾艷的血色,有種破碎的驚艷感。
我有些恍惚,他似乎站在了岌岌可危的懸崖邊,跨出了腳,隨時會粉身碎骨。
王允大聲呼喝,將我的思緒拉回來。
「晞兒,為父不曾虧待你。」
「但父親有愧于民,有愧于君,有愧于國。」王晞一步步走向王允,腳步沉重,「父親只見金銀堆屋,卻不見災民白骨累累,只聞笙鼓蕭樂,卻不聽萬民痛哭泣血。」
「父親何以為官,何以為臣,何以,」他的臉隱在大雪暮色中,音色發沉,「為人父?」
王允氣極反笑,抬手指著他。
「我縱然對不起天下人,但對得起你,王晞。」
銀灰色積云照下陰霾一片,看不清持刃人的神色。
「欠你的,我會還。」
王允怒目圓睜,他還想說什麼,可是沒機會了。
王晞眼也不眨,弒父了。
鮮血再次激濺高臺。
風雪涌動,我聽見高樓上的人在喚我。
「瑤瑤。
「哥哥有不得不做的事,抱歉,不能陪你了。」
他說過的絕情的話一股腦涌上來。
「大人難道還想跟我破鏡重圓嗎?」「要不起。」
「學會心疼人了。」「但不是我。」
原來是這樣,從五年前開始,他就給自己籌劃了一個沒有未來的未來。
他從來沒變,只不過是選擇了另一條道,孤身藏匿于黑暗中為萬人提燈。
書生意氣,揮斥方遒。
他連一條退路都不給自己留。
不,不可以。
我想趕去他身旁,可大雪洶涌,每一步都難以成行。
高樓上的勝雪白衣被風鼓動,閃出刺目的光,他站得筆挺,似屹立高山之巔的寒松,風骨凌于風雪之上。
他平靜地一片片剮自己的肉。
剔骨削肉,他既要平天下,又要償還父恩。
「住手。
「哥哥……」冷風灌入心口,連話都被阻撓在喉嚨間。
「王晞,你混蛋,你不負責任,你對我不負責任。
「你憑什麼對所有人都負責,就對我不負責……」
「對不起。」
他的眉眼漸漸被血色暈染開,透出幾分慘烈的艷色。
「王氏父子罪不可赦,論律當誅。」
我聽見顧風冷酷無情地宣判。
驟然,耳邊烈風凌空,一只離弦箭射出,直擊高樓上那抹白色身影。
「顧風。」我不敢置信地望向身旁的人。
「他該死。」
顧風射殺了王晞。
幾乎是同時,我左腕上的佛珠斷裂。
我像身處于一場醒不來的噩夢里。
「姑娘,我們家小郎君呢?」
「他不會回來了。」
「怎麼了?你們倆又吵架了嗎?
「再怎麼吵也要回家啊,這雪下得這麼大,公子早上出門也沒帶傘吧,我得去接他,姑娘,他在哪啊?」
「找不到他。」似溺水,無法呼吸,我掩面,再說不出一個字。
一個寺廟主持尋到我,給我看了賬本,原來這些年,經王晞的手貪下來的款項,他都假借捐佛名義,由主持賑災濟民去了。
我摸了摸空蕩蕩的手腕,澀聲問:「哥哥他,究竟信佛嗎?」
「王施主說,若是力所能及之事,無需寄托神佛,力所不逮的,也不得不向神佛祈愿。」
所以,濟世救民,他親力親為,護佑我一世平安,他力所不及,只能祈愿。
「他真自私。」自私地以身許國,辜負我。
「既然都辜負我了,為什麼還讓你來找我呢?」
「王施主說,天下人都誤解他沒關系,他只想讓你知道,他從未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