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了,對不起,對不起……」
后半夜,他依舊燙得厲害,再怎麼喂藥也喂不進去。
奶娘抹著眼淚吩咐準備后事。
她讓我走。不,我不會離開的。
我用指尖描摹他清雋的五官。
「哥哥,你去哪我就跟著去哪,如果今晚過不去,我也陪你。我們殉情吧,也很浪漫不是嗎?」
我騙他,也騙過了自己。
原來我愛他,我想和他好,一直好下去。
「太苦了嗎?我陪你一起喝。」我喝了一口,捏著他的下頜,渡到他口中。
他的眉攏得更緊,似乎還想吐。
「哥哥,你不是最疼我嗎?你不喝我就還得喝,這藥好苦啊,我一點都不喜歡。」
他似乎聽見了,喉結緩緩滑動,將藥湯咽了下去。
21
「王大人熬過去了,沒事了。待會醒了,喂他些清淡的粥。」
我一時失態,淚水像開閥一樣擋不住,我握緊奶娘的手:「哥哥沒事了,他不會死了,我就知道他,他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奶娘嘆了口氣:「等他醒了,你們好好說話,好聚好散。」
「不會的,我們不會散的。」
他那麼寵我,會原諒我吧?
我以為王晞醒來后會訓我,會生氣,可不是。
他那雙清冷的眸很是平靜,他就那麼平靜地問我:
「這些日子去哪了?」
似乎在寒暄。
我沿著床邊挨著他坐下:「去哪都沒有比在哥哥身邊好。」
他看著我,眸底一點光也沒有,「生辰過得好嗎?」
我心上一顫。
「沒有哥哥在,不太好。」
他笑了笑,淡淡道:「撒謊成性了嗎?」
我眉心一跳,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可是他那平靜的目光讓我一句話都說不出。
我害怕他這樣,太平靜了,像暴風雨即將來臨前的平靜。
「哥哥,我以后不騙你了。」
我想握住他的手。
他像避瘟一樣躲開了。
他緩聲道:
「同僚告訴我,舉報父親的,是我的好妹妹。
「難怪,總喜歡跟著我去父親的書房,拜菩薩,求有情人終成眷屬,可笑,我也跟著你求菩薩。」
他頓了頓,搖頭。
「你還想要什麼,說吧。」
我喉頭微哽,定定地看著他:「哥哥,我什麼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要我的命嗎?我恐怕暫時死不了,叫你失望了。」
他語氣冷淡,字字誅心。
心口被灌入冷風般,每口呼吸都冷得發麻。
他好像,放棄我了。
我若無其事,緊緊握住他。
「哥哥,等你病好了,我們就啟程,去長川。就像你計劃的……」
他緩緩抬眸,注視著我。
「是啊,我計劃的未來,是你說想要的未來。
「你想要鳳冠霞帔,我給,你想要去長川,我陪你去,調任令都下來了,同僚說我瘋了,為何不要前程,舍了五品官,去當個七品官。他們不知道,我就是瘋了,什麼前程,家族榮光,我統統都置之不理,我只想要哄你,只想和你,我的好妹妹,長相廝守。
「聽起來,是不是很可笑?」
我愣住,緩緩搖頭:「不……」
他平靜得像是在陳述別人的事。
「喜堂,婚房都是我親自布置的,我知道你愛鬧,我讓奶娘看著你,我以為我能給你一個最難忘的生辰禮。」
「呵。」他自嘲地笑了聲。
我的眼眶紅了起來:「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以為……我以后再也不要驚喜了。」
他慘淡一笑。
「我不是沒有猶豫過。是不是非你不可?我懷疑過你是否真心,我不去找你,同你冷戰,可你出現在橋上,你在等我,哪怕你那樣心不在焉,可你還是來了,那就夠了。
我想,你可能只是太小了,還不懂怎麼愛人,沒關系。我可以等你,等你長大,甚至我想,就算你一直這樣胡鬧,也無所謂了。我可以慣著你,一直慣著你。
「你不懂愛人,我懂,我們兩個人中間,有一個會就行了。」
他頓了頓,看著我,目光中盡是烈焰燃燒過后的灰燼。
「我以為你是不懂,原來你是懂的,只是冷眼旁觀,逢場作戲,看我的笑話。」
我捏住他的袖子:「哥哥,再給我次機會。」
他輕輕地撥開我的手。
「不必了。
「也別再叫我哥哥。
「我們什麼也不是。」
光照不進這昏暗的屋子,他的臉隱沒在黑暗中。
明明近在咫尺,我卻看不清他的神色。
心里有什麼東西在碎裂,扎得心肺血肉模糊。
「哥哥不要我了嗎?」
他蒼白的唇吐著薄涼的字:「要不起了。」
王晞不要我了……
「不可以,你的全副身家都給我了,我就當那是聘禮了。」
我像以往那樣胡攪蠻纏:「哥哥,你已經下聘了,不能退了。」
他那深色眼瞳隱著譏諷的冷意,「就當是,補償你這些年的曲意逢迎。」
外頭的人曾議論王晞,看起來溫文儒雅,辦事卻雷厲風行,殺伐果斷。
我不以為然,他明明那麼溫柔,什麼都好商量,只要跟他鬧一鬧,他總能服軟啊。
可直到這一刻,我才知道,外頭的人說的是對的,他們比我更了解他。
我垂下臉,眸光底下是他骨節分明的手,那雙手,無數次將我納入懷中,現在卻要將我推離。
他是真的不要我了。
我的嗓子干得厲害,發聲沙啞。
「哥哥什麼都不問,就直接宣判我的死刑嗎?」
他寒聲:「不重要了。
」
我抬起眸:「重要。」
他看著我,竟笑了出來,不知是笑我還是笑他自己。
「好,那我問你,從一開始,你是不是就是蓄意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