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勛貴之家的趙小荷變成了天潢貴胄的李小荷,沒意思。
然后又從公主李小荷回到了民女趙小荷,也沒意思。
突然發現我可能是我爹的私生女,我覺得有點煩。
現在告訴我我爹其實不是我爹、我娘其實不是我娘,我更煩了。
嗬,這事兒什麼時候能是個頭?
我壓根沒有接受不了,我只想這事兒快點結束。
趕緊蓋棺定論,告訴我我是誰,我應該以什麼樣的身份去面對我的那些好朋友。
好吧好吧,我承認,我最想知道的是,我該以什麼立場面對李小二。
侍女捧上的衣裙都色彩鮮艷,我隨便挑了一套換上。
我在銅鏡面前昏昏欲睡,只記得侍女上妝的手法還挺輕柔的。
我在門口放空了一會兒,意外發現院子里多了個秋千架。
我坐在秋千上晃啊晃。
風掠起我的發梢,我裙裾上的小鈴鐺發出清脆的叮鈴叮鈴聲。
有人輕輕在后面推著我,幫我飛得更高。
我轉過頭去,是百里山月。
「你小時候就很喜歡秋千,看來這一點沒變。」她說。
我跳下秋千,秋千依照慣性重重地撞上了我的膝蓋。
百里山月立刻拉住秋千繩。
膝頭很痛,但我一動也沒動。
我一直看著她:「你能不能告訴我,我是怎麼從你和霍攸的女兒,變成我爹爹和娘親的女兒的?」
「這又是很長的一個故事了。」百里山月說,她坐在了秋千上。
我抬頭看她,她也正凝視著我。
她的眼睛里有著我讀不懂的情緒,像是透過我看到了從前的時光。
「或許你可以長話短說。」我避開了她的視線,坐在了草地上。
「和你父親在一起的第二年,我有了身孕。他很想要一個女兒,說想通過女兒想象我小時候的模樣。后來你出生了,果然是個小女孩兒。」百里山月低低地笑了,「他很高興。」
春和景明,偶爾有紅嘴的鷹低低劃過天空。
我也不由自主地跟著揚起了嘴角。
「你小時候很愛喝牛乳,看到哪個牧民阿媽手里有牛乳就沖著人家笑。有天你父親干脆牽了頭奶牛回家,我問他是要做什麼,他居然說自己家的閨女要當寶貝藏起來,不能隨隨便便對別人笑。」
她笑得眼睛彎彎,隨手取過一小壺牛乳遞給我,我不由自主地伸手接過。
咕咚咕咚。
溫度正好,不燙也不冷。
「后來我發現你不愛笑了,跟你說話你也不會轉頭過來看我。我們才意識到你的眼睛出了些問題。」百里山月輕輕嘆氣,「你父親把云游四方的神醫從漢朝帶到了雪松國,那個神醫愿意開藥方,條件是要你父親回家一趟。那時候我才知道他的身份,他來自漢朝根基最深厚的勛貴之家,他是漢朝霍皇后的親弟弟。」
「他不得不遠行,神醫遵守承諾,為你開了藥方。最重要的一味藥材是離人月的花朵,離人月是一種花期很短的植物,我每晚上山摘花煮藥。等到花謝了,你的眼睛逐漸恢復了視力,你父親也回到了我的身邊。」
「他徹底放棄了在漢朝的一切,聲名、權位、財富。他是真心實意地覺得那不要緊,因此我也覺得沒什麼關系。我們一起度過了一段非常快樂的時光,也就是在那時候,我見過了他的朋友們,其中包括趙大將軍。
然后有一天,我的姐姐找到了我。」
這并不是一個美好的轉折。
陳大哥哥的敘述里提到過百里山月的姐姐,據說百里山月以非常殘忍的手法殺死了她的親姐姐,這一點可以算作她清明形象里的唯一污點。
我睜大了眼睛,有些忐忑地等待著后續。
百里山月看見了我的表情,彎腰摸了摸我的發頂。
「你聽說過關于我的事情,是不是?」
我遲疑著點了點頭。
「你已經長大了,應該知道,這世界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恨。」百里山月靜靜地看著廣袤的天空,神色也跟流云一樣安寧平和。
但不知怎麼的,我卻嗅到了一絲山雨欲來的氣息。
「我年少時很受主君的喜愛,雖然我是她最小的女兒,但她決定百年之后傳位于我。我姐姐很不滿意,認為我的存在奪走了本該屬于她的權勢和地位。她設計趕走了我,我被迫在邊界地帶流浪。不過,因禍得福,我遇見了你的父親。所以就這件事情而言,我其實并沒有太恨她。」
不知道哪里吹來的風,吹亂了我的頭發,發絲遮住了我的視線。我伸手去撥,觸碰到了百里山月溫暖干燥的指尖。
她幫我把頭發攏到一起,然后用一根發帶輕輕束住了我散漫的長發。
確實是母親溫柔呵護的模樣。
我怔怔地看她,她只是對我一笑,繼續講了下去。
「大約在你兩歲多一點兒的時候,我的姐姐又一次找到了我。她受了很嚴重的傷,因此無法生育。她找到了我,想帶走你,并許諾給你王位。
我自然不可能答應,于是她派了刺客來謀殺我。
那天仍是離人月的花期,我去摘離人月,以備不時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