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真的?
那些女人莫不是就是被這樣厭棄的。
可笑我還在心里給他找借口。
本以為已經卸去身為「玩物」的枷鎖,但其實不過是錯覺?
「卿兒?」
他彎著唇,疏離感遍布周身。
明顯在不耐煩。
我收回想法溫柔笑道:「看見了」。
然后轉頭吩咐婢女將畫紙送上。
他看了眼便扔到一旁的桌上有些疲憊道:「行了,下去吧。」
我停在原地沒動。
他看我沒走,懶散倚在凳子上:「還有何事?」
我假裝聽不出他語氣中的不耐煩,撒嬌道:「今日要一起用早膳嗎?」
他擺擺手,示意我下去。
我咬咬唇扭頭就走。
卻聽他叫住我。
本以為是他改變了主意,心中一動,卻聽他道:「給玉灼安排個住處,離我近些。」
玉灼,是那醫女的名字?
我心中一片冰冷,點頭下去。
直到好一會才發現手掌濕了,是指甲不自覺戳進掌心皮肉。
看著沾滿鮮紅的手心,我才猛地發現,原來他在我心里已經有了如此地位。
我有點怔愣地看向圍墻外。
雖然他看起來冷淡,可我還是能感覺到他不經意間的對我的放縱與溫柔。
那些,難道都是假象?
還是男子都如此薄情多變,太監也不例外?
我壓下翻涌的思緒,勸自己說玉灼不過是他的消遣,可慢慢地我發現,他好像認真了。
我們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到現在已三月未見。
府內大小事務都由我掌管,所以我很清楚他幾乎日日賞賜玉灼。
偶然間我在花園看到他們言笑宴宴,走近后,玉灼卻似極怕我,立刻便躲在玉水澤身后。
每到這時,他就會露出幾分厭煩,叫我沒事不要瞎逛。
那眼神仿若刀子般直扎我心間最柔軟的地方。
可是,我面上沒有半分不悅,只是溫順又乖巧地笑著退下。
退下的瞬間我突然意識到,他已經將我變成他想要的樣子。
所以,不需要我了?
悲傷幾乎將我心臟撕裂,流出鮮紅粘稠的血。
我一時呼吸不暢。
我愛上他了。
是從他覆滅侯府給我撐腰的那日開始。
還是從我高燒不退他拋下公務在我床前不眠不休的那幾天。
抑或是在我母親面前禮貌又尊重的時候。
不行,我不能就這樣放棄。
我處理事務愈發認真,日日送他喜歡的湯水點心。
可越是討好,便越是失寵。
玉灼進府不過半年,他便將休書遞于我。
人懶懶坐在椅子上,嘴角還帶著笑,仿佛在說「今日天氣不錯」之類毫不重要的事。
那一刻我渾身冰冷。
「為什麼?」我顫抖著唇道。
他顯出幾分不耐煩,隨意扔給我道:「咱家已經捧你兩年了,別不識抬舉。」
這句話驗證了我所有的猜想和一直以來的顧慮。
那些女子果然是這樣消失的。
怪不得他如此嬌養我,原是能力不行便多了這些惡趣味嗎?
我想到第一天見到玉灼的模樣。
無助,可憐,令人憐惜。
好像當時的我。
他見我不接也懶得繼續等,將休書隨意一扔便走了。
我在他身后,眼淚大滴落下,不停自我安慰:好歹還有性命。
而且,他也沒說收走賞賜,我帶著財物離了他也吃喝不愁。
再不濟,我學會了識文斷字,學會琴棋書畫,不算精通,混口飯總能行。
就算離開這,我也一定比以前過得更好。
仿佛自我催眠般,這些話一遍遍在我腦中回放。
誰知命運給我一刀讓我痛不欲生后,還不忘奪去我的希望。
當夜我正和母親說著話,她便沒了聲音。
我知道她積勞成疾身體一直不好,大夫也說過她很難活過四十。
可她如今才三十五歲,不還有五年嗎?
我立刻叫人將大夫找來,雙手攥的泛白,只覺得腦子仿佛有把、無數根針在扎。
看到大夫們搖頭表示無力回天的那刻,我眼前一黑,幸虧被婢女扶住才沒有跌倒。
玉水澤毫不在意地站在一邊懶懶打了個哈欠,看起來困意滿滿,隨意地吩咐道:「燒了吧。」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他看著我淡淡道:「玉灼害怕尸體,放心,骨灰我會派人給你。」
他又變成初遇那副模樣,口含淺淡笑意,眼中一片冰冷。
對了,這才是他最真實地模樣。
這一瞬間,母親死亡的悲痛和被玩弄的絕望彌漫心間,迅速交織成恨意。
我低頭咬牙,怕自己忍不住說出什麼讓他改變主意想殺了我的話。
總有一天,我也要他卑微跪在我身前。
第二日,我抱著母親的骨灰盒便走了。
踏出門坎時沒有絲毫留念。
后來我經常想,若那時稍微回下頭,會不會有什麼不一樣。
可思前想后,還是搖搖頭。
他比我想的還要了解我,甚至將他自己都當作這天下新生的棋子之一,結局怎麼會變?
出府才發現當今的世道更加混亂,連皇城腳下都有餓殍沒有處理。
每走幾步,不是乞丐就是賣身。
到處彌漫著死氣。
我專門將身上普通麻布衣服弄得臟了些,可還是成了靶子,沒多久就遇到搶劫。
好在也會點三腳貓功夫,探了探他口鼻已沒有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