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他指著我,怒意上涌,堵在心頭。他捂著胸口,面色痛苦,看向我時卻帶著恨意。
「爹爹悠著點,可別氣傷了身子,畢竟你時日無多了,可不能死得太早,太輕易了。」我不合時宜地想起了我娘,她被困在那個破舊的院子里,等了他大半輩子,可最后到死他都沒施舍過她一個眼神。
或許他早已認為自己處在權力漩渦的中心,女人不過是他的附庸,可以隨時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可他萬萬想不到的是,最后將他送上絕路的是自己視為棄子的庶女。
「瘋子,瘋子……」
我離開時,耳旁仍能隱隱聽到他的罵聲。
雖是初春,但風仍舊帶著寒意,一并送來的還有容妃……噢不,她已是太后了。
太后請我到懿德殿,她坐在上方,似是即將將我處置的判官。
「鐘府沒了,你當真以為陛下還會護著你嗎?」
「太后到現在都沒讓我跪,不就是不敢賭嗎?」抬眼撞入太后驚恐的神色中,還不等她開口,我又道,「太后猜猜,皇上還有多久會到?」
「你……」
我笑著,但心里卻沒底。
我猜不透沈拓的話哪句真哪句假,我只能賭,賭他的戲太真,連生母都能騙得過。
「你當真以為皇帝寵你,他就能不顧前朝,不顧哀家反對?」太后猛地一拍身旁的木桌。
「太后錯了,其實我與太后想的,不過是同一件事罷了。」
……
太后及時將我送回東宮,沈拓再來的時候沒有進來,而是讓人送了些桂花糕過來。
初春時節,何處有桂花?
我看著油紙外的人影,陷入無盡沉思中。
碧清似乎讀懂了我的心聲,她低聲道:「這些桂花都是陛下去年讓奴婢收集起來放到冰窟的,一直都等著給您做桂花糕呢。
」
我捻起一塊放入口中,桂花香氣在唇齒間縈繞。
清甜落入心底,卻化成了一點苦。
「雖然奴婢跟在陛下身邊不久,但奴婢清楚,陛下已經將您放在心上了。」碧清勸道,「娘娘與陛下是夫妻,總不能一輩子都慪著氣罷?」
慪氣?
可惜我與沈拓不是尋常夫妻,前朝眾臣不會容我,很快會有新的女子入宮,她們自然也容不得我。
意圖造反的罪臣之女為后,在后宮是多麼尷尬的存在。
我走的那天,東宮成了火海。
濃煙就這樣灌入口鼻,烈火讓初春燒成炎夏。
我好像又看到了去年夏日在謝源村的沈拓,他雙眸被火苗燒得通紅,試圖穿過火海握住我的手。
房梁就這樣落下來,將二人隔斷。
我隱隱聽到外面有人喚我的小字。
我原本沒有名字,是要嫁入東宮才有了「鐘落」這個名字。
「阿鳶!」
「阿鳶!」
「阿鳶!」
……
沈拓聲嘶力竭地喚著我的小字。
娘親喚我阿鳶,她說,希望我不要被困在四方的宅院里,能像風鳶一樣來去自如。
沈拓與我是不同的,他屬于這座宮殿,而不是被我拖累一生。
20.
我在宮外醒來時,身旁放著我早就收拾好的包袱,里面只有幾身衣裳和那支木簪。
包袱旁還有一個小木盒,里面是我向太后索要的銀票。
我打開準備查驗時,卻發現上面放了一個信封,是沈拓的字跡。
信封上寫著:「吾妻阿鳶親啟」。
鼻尖沒忍住一酸,我展信一看:
「阿鳶,原來這才是你的名字。可惜當我知道你的真名時,你已經如木鳶一樣飛離宮城。」
「在謝源村與其他村民捕獵閑聊時,他們說,獵得最多獵物的男子不見得有本事,但連自己妻子都留不住的男子絕對是沒本事的。
想來是我還不夠好,你到最后還是執意要離開。」
「其實,我并非一定要你留在我身邊,我只是希望,你能做回自己。在我心中,你不比那些世家嫡女差半點,皇后之位你絕對能勝任。但如果你想在宮城外創建屬于自己的另一番天地,我決不阻攔。」
「阿鳶,女子只身在外多有不便。你要面對的困難,不比我站在朝堂眾臣面前少。但放心,我會為你掃清一切阻礙。縱然你不愿意認我這個夫君,但我也絕不允許自己娘子受半點委屈。」
「如若累了,隨時可歸,我永遠等你。希望在你心里,我不是太子,不是皇上,只是你的夫君沈拓。」
淚水落下,將字跡暈花。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我想做什麼,也清楚我要離開,甚至愿意忍下心痛,陪我演完這一出戲。
離開京城時,我沒忍住掀開簾子回望城墻,或許,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佳人常伴君側,我這只木鳶自然也會被擺放到記憶深處。
我在鄰城開了個酒樓,閑來無事與過往的來客說說話,聽聽他們所見的天地。
太后給我的銀兩夠我用個十輩子了,所以也不愁酒樓掙不到錢。
只是住了大半年,也并未聽到我的死訊,連喪事也不曾聽說,更別說是沈拓另立新后的事了。
一日,我在招待客人時無意聽到了關于京城的事。
「我說,咱們這陛下樣樣都好,察民心,為民著想。就是……太癡情。」
「可不是,聽聞到現在都不愿選秀,那些進諫選秀的大臣,都被訓斥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