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造化弄人啊。
看見我們來,他終于掀起眼皮看了過來,打量了幾秒后,視線落在了我旁邊的謝成身上,唇角勾起一抹笑弧:「姑娘的夫君還真是……」
半晌,容衍才輕輕吐出幾個字:「生得不錯。」
我笑笑,沒說話。
可不是嗎?
女兒長得太好看,找個樣貌一般的人來假扮夫君,也不合適不是?
我們剛坐下,容衍就又開口了:「就是姑娘的女兒跟她父親長得不太像。」
我干笑兩聲:「長開了就像了。」
「兩個人看著也不太熟。」
「……」
你哪兒那麼多事?
怕被他看穿,我暗暗戳了戳謝成。
他不緊不慢地喝著酒,小聲說了句:「我只答應演你夫君,沒答應演你女兒的父親。」
「那是另外的價錢。」
我瞪了他一眼,然后又塞了塊銀子給他。
還沒商量好,容衍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幾歲了?」
「三歲了。」
我話音剛落,就聽見女兒吃著甜餅奶聲奶氣地說道:「娘,你記錯了,好好不是前兩天才過完四歲的生辰嗎?」
5
和容衍面面相覷兩秒后,我噎住了。
我僵著脖子笑著解釋:「小孩子不懂事,記錯了。」
女兒睜著撲閃的大眼睛,皺著眉頭,雖然不懂,但也沒再說話,埋頭找吃的去了。
容衍淡淡「嗯」了一聲,便垂下了眸,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這時,一直坐在容衍旁邊埋頭干飯的姑娘忽然喜滋滋地開口了:「姑娘貴姓啊?你家的胭脂真好用,我們下月就要回京……不是,回鄉去,想再買一些送給我家中的其他姐妹。」
是昨天和容衍同行的那個女子。
能與容衍如此熟稔,應該是他夫人沒跑了。
而且還是很受寵的那種。
我低頭笑笑:「我叫宋棠,姑娘要是喜歡,我明日再送一些到您府上。」
「宋棠?」容衍半笑不笑地開了口,「倒是個好名字。」
當初為了躲避追兵,我才改了名,一直用到今天。
我看著他那笑,心里七上八下的。
估摸著容衍是認出我了,剛剛那番試探,是懷疑孩子是他的。
但保持現在這樣的狀況,我覺得挺好的。
靠我自己賺的這些銀子,把女兒拉扯大不是問題。
況且他也有了自己的妻子,下個月就要離開青城,莫名其妙冒出來個不明不白的孩子,難免招人厭煩。
畢竟當初要這個孩子,是我自己的選擇,現下無論如何,吃再多苦也要自己咽。
正想著,容衍忽然開口道:「今日夜已深,我為諸位備好了廂房,今夜大家就留宿在此吧。」
在一陣道謝聲中,我的「不」字被淹沒了。
好吧,休息一晚也沒什麼。
正好晚上和謝成商量商量,明天怎麼演。
但我沒想到的是,容衍給我們「一家三口」準備的是兩間房。
我看著兩間隔了快一個院子距離的屋子,愣了愣:「公子這是?」
「你帶著孩子,三個人擠一間房總歸是不太方便,不如讓謝公子住那邊的廂房吧。」
他說得的確在理,沒法反駁。
思來想去,我只能答應。
6
我早上醒來的時候,迷迷瞪瞪一睜眼,發現手邊空空蕩蕩的。
不是,我孩子呢?
我穿上鞋匆匆忙忙跑出去,一推開門,就看到了正彎腰笑瞇瞇跟我女兒說話的容衍。
我步子忍不住慢了下來。
從前忘了容衍的臉,便不覺得像。
可今日他們站在一起我才發現,這父女倆長得真的很像。
眉眼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容衍笑著揉了揉女兒的頭,然后把手里的糕點都給了她:「你叫好好?昨天瞧你吃了許多,今日特地叫人多做了些。」
他說完這句,抬頭才看見我。
穩了穩心神,我走了過去:「多謝。」
好好也仰頭含糊不清地附和道:「多謝公子。」
「今日就不多叨擾了,我叫上夫君,便先走一步了。」
剛要走,容衍就忽然出聲將我叫住:「宋檀。」
那是我的本名。
我步子一頓:「公子還有事?」
他深深地看著我:「這孩子,跟我有關系嗎?」
我抿了下唇,張了張口剛要說話,就聽到一個喊聲。
「容衍!快來幫我看看七日后的燈會穿什麼!」
是他夫人在叫他。
容衍沒接話,等著我的回答。
沉默了幾秒,我笑道:「公子想多了,我女兒三歲,而公子五年前就被趕去了邊關,再怎麼也輪不到跟公子你有關系吧?」
我尤其咬重了「趕」字。
既然要斷,就斷干凈些,哪怕是讓他恨我。
往后,各自安好便是。
容衍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看我的眼神有些復雜,輕輕說了個「好」字。
那復雜的目光轉而化為一抹笑。
他背過身子,轉頭走了。
7
我帶著孩子快進家門口的時候,在城門口看見一個乞丐。
女兒抱著吃的,看見那乞丐,拽了拽我:「娘,他好可憐……」
我低頭一看,這乞丐臟兮兮的,又瘦又小,的確可憐。
于是摸了摸兜,扔了點碎銀子給他。
他捧著碗,抬頭剛要道謝,看見我時,目光卻定住了。
半晌,突然喊了一句:「你……你是檀妃?」
我一愣,見四周沒人,才松了一口氣:「你是誰啊?可別瞎說……」
我帶著孩子要走,他卻一下跪在了我腳邊。
「娘娘,沒想到您竟然還活著,岑伏終于找到您了!」乞丐兩眼淚汪汪,看著女兒,「那這孩子豈不是先帝唯一的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