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嫡姐總是看不起我。
她覺得我慣會邀寵獻媚,是自甘下賤。
她不屑學。
可若不是身不由己,誰愿意為奴為婢?
4
嫡姐未出閣時,在京中有著高潔的美名。
剛一進宮,就被皇帝封了嬪。
她是這一批新進宮的秀女中位分最高的。
常常掛在嘴邊的話是:「爭來斗去有什麼意思,你們這個時代的女子真可悲。」
皇帝問話,主持公道,她也只會說。
「清者自清,何須多言。」
皇帝從她嘴里問不出話,就只能將我們這些下人送去慎刑司撬開嘴。
用我們的血,證明她的清白。
后來,我再也受不了這樣的日子。
我主動出擊,誰要害嫡姐,我就去害誰。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鳴鸞宮終于過上了幾天好日子。
但好景不長。
我的手段,瞞得過別人,瞞不過和我同處一個屋檐下的嫡姐。
她發現,我竟然在別人欺負我們時打了回去。
而不是等皇帝主持公道。
我竟敢主動出擊,攪和到宮斗中去。
她覺得我壞了她的名聲。
她身邊,容不下不無辜的人。
她將我逐出鳴鸞宮,送進辛者庫為奴。
后來皇帝得知此事,贊賞她的清高。
甚至晉她為妃,作為六宮表率。
一晃,三年。
本該如一粒塵埃被抹去的我。
就在這場春日宮宴上出現了。
宴至半酣,園林中,忽而傳來一陣飄渺歌聲。
是一曲《牡丹亭》。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裴如故輕笑。
「如此良辰,皇上何不去尋一尋那如花美眷?」
皇帝眼中亮了亮。
循聲拂花而來。
他揚聲問:「誰在哪里?」
我繞過幾簇芙蓉花,盈盈下拜。
「奴婢萬死,驚擾皇上圣駕。」
5
當夜,我就被抬進了養心殿。
等的眼皮快要闔上了,都沒等到人。
腦中,卻反復回想起今日御花園中那一幕。
皇帝親自將我扶起,那一瞬間,他身后眾人的神態盡收眼底。
嫡姐目光不屑,和往常一樣面色淡淡。
她的姐妹們也是一臉鄙夷。
還有……皇帝身后半步的裴如故。
他挑了挑眉。
很難形容那一瞬間他的眼神。
有些贊許,也有些……涼。
思及此,我沒忍住顫了一下。
卻聽見殿門開合的聲音。
「陛下~」
嬌柔的尾音戛然而止。
我睜大了眼睛,「怎麼是你?」
裴如故呵笑。
「怎麼,看到咱家,你很失望?」
「不敢……」
他恍然大悟,「哦」了聲。
「那今夜,你便和咱家同寢罷。」
我喉嚨緊了緊。
別人不知,我卻是知道的。
裴如故他——
下一刻,臉頰被這人拍了拍。
裴如故困惑,「很熱麼?」
我望著他起身開窗的背影,久久無言。
見我怔住,他回頭,「還不走?」
「……什麼?」
「皇上在偏殿歇下了,等著明日接旨謝恩罷——」
「貴人。」
我看著他的背影,呆呆地問了句。
「掌印去哪里?」
「怎麼?」裴如故挑起狐貍眼,似笑非笑。
「貴人今夜,真的要咱家陪?」
這句「貴人」喚的繾綣極了。
我耳根發燙,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裴如故一笑。
他湊近,指腹抹過我唇上胭脂。
「這個顏色太艷,不襯咱們貴人。」
「是嗎?」我笑著將那點口脂抹在了他眼尾。
一點朱色暈染開,映著他秾麗的眉眼,不可方物。
「襯著掌印,倒是剛好。」
裴如故挑眉,卻沒有動怒。
「你倒是膽大。」
我眸光流轉,「掌印不喜歡麼?」
他別開臉,答非所問。
「皇上命我去蘇杭辦事,少則半月,你照顧好自己。」
我懶懶應聲,「聽聞那兒的桃花胭脂最好——」
裴如故被氣笑了,傾身而上,將我壓入錦被中。
他舔了舔唇。
「那就得看貴人,肯不肯給咱家一點甜頭了。」
6
次日一早,果然來了封我為貴人的圣旨,賜居長寧宮。
長寧宮的掌事宮女是青嵐。
如同前世,她笑容溫婉,朝我福了福身。
「小主。」
這一聲小主,喚得我恍惚一瞬。
竟不知今夕是何年。
沒有人知道,這個最好脾氣的掌事宮女,是個刺客。
幾年前,皇帝忌憚先皇后母族,以謀逆之罪抄斬其滿門。
先皇后郁郁而終。
青嵐曾受過先皇后恩情。
蟄伏宮中多年,就是為了向皇帝復仇。
她等了很久,終于等到了動手那天。
可是那日,在本該一劍削掉皇帝腦袋時,她發現了藏著我身后的刺客。
我在宮中行事張揚,早有人看不慣,欲除之而后快。
千鈞一發之際,她遲疑了。
就是這一念之差,錯失良機。
御林軍已至。
青嵐為了保護我,也為了和我撇清干系,選擇了挾持我。
她留給我最后的一句話是——
「娘娘別擔心。奴婢的臉已經毀了。」
皇帝震怒,嚴刑逼供,卻什麼都沒問出來。
那一日,幾個太監正抬著卷草席往外丟。
血浸透了整張席,僅剩的左臂垂在外面,不成人形。
沒人知道。那是我的青嵐。
內務府新撥來的掌事宮女站在我身邊。
她忿忿道:「真晦氣。」
「幸好青嵐姑姑月前就已經出宮了。」
「她膽子最小,若見著這一幕,指不定被嚇成什麼樣子呢!」
那個時候,我在想什麼呢?
從前長寧宮里,小福子和茯苓年紀最小。
兩個人不對付,有時候莫名其妙就吵起來了。
每次都是青嵐老媽子似的勸和,兩人歡歡喜喜重歸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