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陽卻抓住我的手:「薇薇,我沒有辦法。
「那日太子知道你我的婚約,派我去嶺南道做縣尉,這等同將我流放到不毛之地!
「幸而事后太子妃出手相助!她說對太子的決定無能為力,但起碼能安排我們兩家人一同出發。
「薇薇,到了嶺南,我好歹有官身,再不會有人逼迫你。
「我們遠離京城的一切紛擾,重新開始,好不好?」
離開太子,與凌陽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嗎?
我的腦海忽然浮現太子那張清貴又俊秀的臉。
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太子將我拉出泥沼。
若我從未擁有過明月,便可與凌陽坐在院中,望著鏡中模糊又遙遠的月影相伴到老。
可在天上的日子,意味著人心冷漠,稍有不慎就摔得粉身碎骨。
我心灰意冷地想,其實我并沒有選擇的余地。
太子未曾出面,我若不答應跟凌陽一起離開。
我們家,便死路一條。
我下意識地回頭望向來路。
深夜的街道空蕩蕩的,毫無人煙。
于是,我點點頭:「我跟你走。」
11
夜間行船很危險,可凌陽與其他四名侍衛選擇連夜離開京城。
爹娘勸我:「薇薇,太子人雖很好,但他是我們這種人高攀不起的存在。
「等咱們到了嶺南,你與凌陽好好過日子!」
我弟一反常態,趁凌陽與侍衛們在船頭討論之際。
他將我拉到一邊,悄悄問:「阿姐,除了太子和凌陽,你就沒有其他選擇了嗎?」
我很詫異弟弟對凌陽的態度轉變。
我問他:「你先前不是支持我和凌陽……」
「可正是他帶人控制我們,威脅你與他私奔的啊!」
我弟憤憤不平:「太子或許并非良配,但凌陽一定是真小人!」
我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沒有強援之前,我們都是凌陽案板上的魚肉。」
「阿姐,都怪我沒用!若我考中狀元,當了大官,必定不讓你受他們的氣!」
我不知道如何回應。
是我連累了弟弟。
如今,太子妃不會讓我們一家再踏足京城半步。
她以踐踏我們一家自尊、夢想為代價,來成就她的忠君之舉。
我在船艙內枯坐了一夜。
第二日,凌陽命人將船停在岸邊,由一位侍衛負責上岸采買日常物資。
我奶奶擔驚受怕了幾天,如今看到凌陽沒有半點為難我們一家的意思,立即變得活靈活現。
她便來數落我:「喪門神!掃帚星!你就是那克死我們全家的惹禍精!
「若不是你,你阿爹怎麼被迫拋棄經營多年的花鋪,你阿弟如何放棄唾手可得的功名……」
「娘!你少說一兩句吧!」我爹無奈。
我猛然轉頭,卻看到我弟欲言又止。
最終,我弟說:「阿奶,求你別說了。我們一家人齊齊整整,比什麼都重要。」
可我看得出阿弟眼底的遺憾和痛苦。
十年寒窗,科舉在即,他卻不得不放棄一切,陪我流放嶺南。
那些人何德何能,可以輕易操縱我的人生?
我在電光石火之間,做了一個重大決定。
我想弟弟招手:「阿弟,我們一家可以遠離京城生活,但不是同凌陽一起。」
我弟呆住:「可即便我們一家逃脫,太子妃和靖安侯也都不會放過我們。」
我道:「誰說我們以后要東躲西藏?
「以前在京城時,便聽說南方有一伙反賊造反。
「以前我不理解,那些人為何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做些砍頭株連九族之事!
「現在,我明白了。
「京城那些大人物,眼里只有爭權奪利,以權謀私,從未對我們這種底層人物產生半分憐恤。
「他們那種人,何德何能,也配操縱我們的人生!」
12
侍衛們一路將我們送到嶺南道。
阿奶年紀太大,受不住嶺南惡劣天氣。
她前一天還在生龍活虎地罵我,當夜就在睡夢中去了。
我爹和阿弟哭得肝腸寸斷,我卻只是干坐在船艙,流不出半滴眼淚。
她對我很不好。
可若不是受我牽連,被迫來到嶺南。
她本可以繼續罵我十幾二十年。
凌陽難得鉆入船艙,看我沉悶又壓抑的表情。
他寬慰我:「微微,節哀順變。后日到我任職的地方,我會好好安葬阿奶。」
我轉動眼珠子,把視線落在凌陽身上。
他好像并沒有意識到,我阿奶本來可以不用死。
他是如此道貌岸然。
我收回視線,扭頭不再看他。
凌陽絲毫沒察覺我的心緒,只是緊緊地握住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說:「薇薇,以后我會對你好。」
凌陽實在自以為是。
他的自以為是,還體現在阿奶離世后,我們一家都該為她守孝三年。
可我們下了船,在縣城置辦了房子,凌陽便迫不及待地要與我成婚。
至于四位侍衛,亦要看我與凌陽成婚,才回京復命。
我爹氣得渾身發抖:「你們莫要欺人太甚!」
侍衛們抽出明晃晃的刀:「唯有親眼看到凌薇姑娘大婚,太子妃才能放心,太子才能死心。」
我的聲音很淡:「那便今日大婚。
」
一提到太子,我有一瞬間的酸楚和釋然。
這一路,他并未派人追我。
可見,他只要江山,不要美人。
因為婚期定得突然,我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