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不覺得蘇應歡單純無辜,因為這麼多年她為了君墨早就欺辱了不少人,就好像在我看到的那一生里,我也是她被借刀殺人的犧牲品。
可我并無理由必須恨她,若要恨,不如恨這個皇宮,恨那個在女人中制衡哄騙的君墨,恨這個女人只有依靠男人盯著男人才能活的世道。
我若不在夢中死去一次,或許終其一生,我也不過是個有點聰明卻也止步于此的普通婦人罷了。如今她躺在此處,我毫發無傷,不過是命運照拂,我若因此而沾沾自喜,才是愚蠢至極。
這絕不是莫名的憐惜,兔死狐悲罷了。
我不再想知道她究竟悔不悔,原來在此刻我才明白,是我自己囿于心魔,沒有放下。
我問她悔不悔,其實是我自己悔了。我想知道她恨不恨,是因為我恨透了。我告訴自己只要玥兒好便好,可我樁樁件件無不是在為自己報仇。是我自己沒放下。
不過今天見了蘇應歡,見了她的慘狀,我卻是真放下了。我用一個眼見的真實,去映證我夢中的虛無,然后我才能真的醒過來。這一陣子,我費盡心思,卻其實只是活在那日做的那個夢里。
如今坐在這里的,才是真的宋清凝。
「看在我們認識十幾年的情面上,我答應你一個要求,任何要求。」
出了屋門,我掃了一眼自以為隱秘卻探頭探腦出盡洋相宮女,難得沉下臉色,不待她走過來,便甩袖離開了。自我從夢中醒來大抵很少發脾氣了,這次卻是對著一個宮女,雖我沒說什麼,但她往后的日子必然不好過。
短短幾日,蘇應歡的身上已生了瘡,加之她未曾愈合的傷口,大限也就這幾天了。這是注定的結局,可這慣常踩低捧高的宮女也著實可恨,臨了臨了,算我因為貴妃娘娘在遷怒一回吧。最要面子的花孔雀,到死卻要一身狼狽。
「派兩個婢女守著,若,蘇貴妃夢了,便梳洗干凈,讓她干干凈凈的走。」
至于答應她的事,日后會做到的。
我來到冷宮的事并沒有特意瞞著,于是也不出所料的等來了想要借題發揮的君墨。
或許是終于除去了一個心頭大患,君墨的神情與往日比起來更顯得輕松得意,即使到我面前,他也有些懶的作戲,不復虛假的文弱。
他忘了,他原來賴以維持身份的權衡已經被他親手打破,蘇家的消亡不是他通往天梯的第一步,而是宋相野心膨脹的起點。
我很期待我的父親會做些什麼,畢竟讓君墨過的太痛快我就會覺得不痛快呢。
我更加體貼的樣子,君墨應也是認為我是被那日他的計謀震懾到了,不敢再端著架子。
于是用更加冷漠的語氣問我前往冷宮的目的,我顯出幾分往日沒有的柔弱,無非是和蘇應歡往日留下的那些齟齬,讓他以為我這個虛偽的人只不過是忍不住了終于去看了笑話。
也是這日我才更加明白,原來在他眼里,我只是個,這樣的,女人。
早該想到。
他如今耐不下性子,自然也不會在我這里呆的太久,怡姝軒還有一位為他擋劍的孕婦,自然是比我這里重要的多。
蘇容的確有幾分本事,此事以前,君墨的心思已經淡了許多,在后宮中也有了不少學著蘇容的性子而得了寵幸的。可有了擋劍這件事,再加之蘇容在君墨面前的一番楚楚可憐之言,自然是榮寵更勝往日。
對此我樂見其成,比起花時間去推敲君墨的那些糟心事,我不如把時間放在自己家上。我的父親,究竟在謀劃什麼呢?
今日朝堂上的連連示弱,送進后宮的我的庶妹,還有交出去的禮部一職,看似君墨已經穩坐泰山,可實際上,父親他已經急不可耐了。
只是,他做這一切卻全然沒有知會我一聲,我本以為他會利用我的玥兒來掌控一切,可如今看來,他卻有了其他打算。
那怎麼可以呢。
屬于我玥兒的東西,一分也不會讓給別人。
君墨宮中的補藥按往常一直送過去,除此之外,我更加派了兩個太醫日夜看顧著怡姝軒那位。畢竟近日總聽說怡姝軒不太平,不是偶然滑倒就是有野貓進入,好在蘇嬪的肚子一直安然無恙,只是君墨因此又處理了不少人。
照理說這賞賜實在逾矩,可既然蘇嬪有救駕之功,又孕有君上的子嗣,即使規格上超標一些,也無關大雅。
宮中的人凈是些踩低捧高的人精,君上來我寢宮發了一通火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宮中,再加上父親在朝堂上的作為,已有許多人小動作不斷了。
那日之后,我這坤寧宮冷清了不少,每天的請安有不少人都告了病。
我一律不管,學了父親的做派,盡管把時間放在了教導玥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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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仲清對玥兒的夸贊在我意料之中,玥兒很好,除了他那沒腦子的父親,與他相處的人幾乎都對他贊不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