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硯韶垂眸流連幾息,將畫軸好生收起,放至床位木箱中。
接著,她將視線轉到身旁女子毫無防備的睡顏上,眸色中是白日里不曾有過的晦暗。
而后,手指帶著輕微顫抖,點在女子右眼下的紅痣。
半晌,她喟嘆出聲。
06
翌日卯時,我汗涔涔地從夢中驚醒。
簡直是……太荒謬了。
我怎會做……那樣不堪的夢?
耳畔,那夢中少年低沉的喘息猶似未絕……
一定是因為昨夜在溫硯書屋外所聞的原因!
我輕拍了拍燙人的臉頰,心中情緒復雜好比五味交織。
良久,我悠悠吐出一口氣。
罷了,一個夢而已,夢都是反的。
如此安慰自己一番后,我輕手輕腳地越過外側還熟睡著的溫硯韶,下榻穿好外裳,又從矮幾上端起醒酒湯。
萬幸,一向起得早的溫硯書今日竟也難得睡了個懶覺,且不論是緣何,我只求他不要突然開門瞧見我便夠了。
至于昨夜那事兒,我只當自己聾了。
一身的緊繃直至進了房,閂上了房門,才驀地放松下來。
我開始尋思起來,為何溫硯書會在極盡動情之時喚我的名字。
細細想來,從他十歲那年帶著妹妹來投奔我開始,接觸最多的異性,只我與韶兒二人,其余時間便是為科舉而伏案苦讀。
長久如此,他心里或許便對我總有些依賴。
再加之他正是情竇初開的懵懂年紀,一時失神犯了迷糊也是有的。
我越想越覺得就是這個理。
如此,從他身邊離開一段時間或許見好。
除此之外,還要敲打他多結交些適齡女子。
07
早膳時,我無意識地用筷子撥弄著碗內米粥,猶豫著該如何向兄妹倆提起想要離家一段時間。
不能太生硬突然,否則難以瞞過二人的眼。
我絞盡腦汁地想著理由,一旁溫硯書放下碗,溫聲喚:
「小娘。」
這一聲恍然間與昨夜那聲低吟重合。
我倏地從冥思中回過神,臉頰控制不住地升溫。
見溫硯書眉心微蹙,眸色略帶疑惑地瞧著我。
生怕被他瞧出端倪,我忙低下頭作夾菜模樣,努力讓語氣顯得平常:
「怎,怎的了?」
半晌,他沒有出聲。
我忍不住抬頭,觀察他的神色,卻猝然跌進他那雙比古井更幽深的眸子。
里頭一晃而過的探究令我呼吸一滯,總覺得,自己已然被他看透。
可下一瞬,又消失不見。
仿佛是我方才看錯了般。
溫硯書薄唇微動。
「昨夜可是被蚊蟲叮了?瞧這兒,都腫了。」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虛虛按在我下唇上,神色正經得就像一個普通關心母親的兒子。
整個過程中,我就呆呆地任由他動作。
直到下唇真真切切地傳來他指尖的冷意。
我猛地往后一縮,飛快地隔絕了他的觸碰。
溫硯書的手就這樣停滯在了半空中。
我忙不迭找補:
「啊?是麼?或許是吧。」
對比我的慌亂,溫硯書表現得格外冷靜,倒顯得我反應太大。
他十分自然地將手收回。
「如此嗎?那這蚊蟲也太饞了,春季還未過完,便等不及要動作了。」
此話雖是與我作答,可他的眸子卻是盯著對面的溫硯韶,字字分明:
「韶兒,你說是嗎?」
被問到的溫硯韶先是慢條斯理地用帕子擦了擦嘴,又將用完的碗筷收好放在食案中,才將將回答她兄長的話。
「貪婪是蚊蟲的天性,怎能說是饞呢?小娘房中若有蚊蟲兩只,自然是早動手的那只率先吃飽,至于剩下那只餓肚子的,只能怪自己下手太遲。
「兄長覺得,是這個理嗎?」
說罷,她舔舔唇,揚起眼尾,似笑非笑地回望著溫硯書。
那廂則回以一聲冷嗤。
「你果真長大了。」
此后,兩人再不說話,只靜默地對視著。
無聲的交鋒。
我聽得一頭霧水。
好端端的,這又是怎麼了?
為了幾只蚊蟲也能爭論起來?
我無奈地開口調解:
「罷了,不過被蚊蟲咬了一口,你倆何至于此?
「倒是書兒,方才你的手好涼,是冷了,要不回房添件衣裳?」
還未等人開口,便聽溫硯韶語氣帶著幾分挑釁地說道:
「兄長,小娘這是要你回房呢,還不快去?」
溫硯書輕飄飄地掃了妹妹一眼,轉而朝我溫良地拱手。
「多謝小娘關心,我不冷。」
得,這回換成溫硯韶冷哼了。
這……貌似越調解越嚴重了。
感受到周遭氣氛愈發冷凝,為防再次將口角加劇,我斟酌著轉移話題。
「我打算自今日起上清虛觀去。」
此話一出,效果顯著。
只見方才還對峙著的兄妹倆竟出奇的默契,不約而同道:
「什麼?」
08
我被二人的反應嚇了一跳。
「我說打算上清虛觀去……有何不對嗎?」
溫硯書蹙眉:
「小娘無由來的,去清虛觀作甚?」
溫硯韶亦是輕擰著秀眉:
「小娘要去多久?幾時回?一定要今日去嗎?」
我險些被這一連串的追問弄暈了腦袋。
總感覺自己與這兄妹倆的角色反了過來。
半晌,我溫吞答道:
「去年間,我托清虛觀的道長為逝去故人修了靈牌,約好了今年這時候去觀里修行一月,為之祈福。」
「竟要去一月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