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時,賢妃正在與自己對弈。
見我來了,并不吃驚。
「外面雨大,娘娘快坐下喝口茶吧。」
茶的溫度剛好,是我最喜歡的雨前龍井。
我一口抿進,放下茶杯。
「為什麼?」
賢妃沒有回答我,盯著棋盤落下一枚黑子。
「懷州大都督有一嫡女,名叫馮苓珍,得先帝喜愛,賜婚于太子為妻。」
「馮家女滿心歡喜繡著嫁衣,只待太子從江南巡察回來就完婚。」
她見過太子的。
劍眉星目,氣宇軒昂。
待嫁的每一刻,她都在幻想婚后與太子是如何的琴瑟和鳴。
她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盼到太子會回來了。
接風宴上,她以準太子妃的身份坐在女眷席首位。
卻見太子姍姍來遲,身后還跟著一位妙齡女子。
太子與那妙齡女子舉止親昵,更是讓那女子直接坐在他側首
那一晚,眾人交頭接耳,世婦們看著她的眼神都帶起同情。
太子回來不到半日,所有人都知道了太子帶回了一名女子。
想來是對此女喜愛非常,一向老成守禮的太子和此女當街御馬。
不知羨煞了多少人。
起初馮家嫡女并不松口,只等著看那名女子的笑話。
她早已查清楚了,那女子叫蔣蘭初。
不過是江南一個地方縣丞的女兒,身份低微。
一個小小的縣丞女兒,也配跟她爭?
可不久后,就傳出了太子長跪太極殿,求情更換太子妃人選。
起初皇上并不松口,還大罵太子將婚姻當兒戲。
后來見太子在雨中跪了一天一夜,意志堅定。
當父親的到底心軟了。
大都督審時度勢,夫婦倆一起勸慰自己的女兒。
讓其主動去太極殿解除婚約。
沒有人知道她有多麼傷心和難堪。
可她還是照做了。
她素面朝天,一應配飾全無。
陪太子一同跪在太極殿門口。
她將自己說得不堪,又將太子捧上云端。
低到了塵埃里。
皇上感動之余,終究是下旨更換了太妃子人選。
就這樣,她從正妃變為了側妃。
14
「娘娘,你讓我怎能不恨,怎能不怨?」
賢妃說這句話時,沒有咆哮,沒有歇斯底里。
一貫的柔情溫婉。
她又落下一子:「說起來臣妾倒是好奇,娘娘是如何知曉的?」
我抿嘴:「那年牌桌上,大家說起各自的孩子,只有你未見言語。」
王貴嬪說三皇子對那位置沒有興趣。
沈昭儀說只要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就好。
向來圓滑端莊的賢妃卻一句話都沒說。
「就這?」
我點點頭。
草蛇灰線,伏行千里。
有先皇后囑咐在先,我又怎敢對后宮這些女人真心對待。
看著有些失態的賢妃,我走上前,落下一顆白子。
「先后病重,太子體弱,還有這次我遇刺,樁樁件件,都有你的參與。」
賢妃猛地睜大眼睛看著我。
就好像剛剛重新認識我了一遍。
「你做得很隱蔽,就連順帝都對你很放心。」
「畢竟面對自己的情敵,誰能幾十年如一日地伏低做小呢。」
「先皇后逝世之前,跟我說此生唯一對不住的便是你。
「她搶了你的如意郎君和正妻之位,所以你報復了她。」
我彎腰,懟進賢妃驚恐的雙眼:「可是,賢妃姐姐。」
「我可有什麼地方對不住你?」
賢妃猛地推開我,再無從容。
「要怪就怪你將照顧太子這件事當了真,我只是在下藥讓他逐漸體弱,繼承不了大位。
」
「可你偏偏來壞我好事,殿內燃什麼香你要管,膳房吃什麼你也要管,連采買你都要管,看著太子逐漸康復的身體,你讓我如何甘心!」
賢妃發瘋似的怒吼,像一名行跡瘋謎的病人。
「那你又焉知,我這不是在給你機會?」
怪我只想要保全自身,粉飾太平。
所以發現這些時,我并未聲張。
甚至天真地想著,只要我換了這些相克的東西。
幕后之人自然明白我的用意。
可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高估了敵人的良心。
一開始,她們三人都是我懷疑的對象。
直到嫡姐死后,我再也按捺不住,將所有事情都告訴了裴相。
由我和裴相里應外合,不難查出一些蛛絲馬跡。
賢妃退后兩步,嘴里瘋瘋癲癲大叫。
「都是你們的錯,都怪你們!」
我再也按捺不住,左右開弓給了賢妃兩巴掌。
「原本我不打算揭穿你,可你千不該萬不該計劃那場刺殺。」
「馮苓珍,你該為我姐姐的死,付出一些代價。」
「姐姐?代價?你一個馬夫的女兒,還真把你當裴相的親女兒了?」
我不想與她多說。
馬夫也好,皇后也罷。
總歸都是有感情的。
這麼多年下來,我早已把裴相夫婦當做親人。
積壓多年仇恨早已使得她的心理扭曲。
我現在只痛恨自己,為什麼在發現端倪的時候選擇息事寧人。
我高看了自己,還以為能將她從迷途拉回來。
畢竟,她是順帝和先皇后轟轟烈烈愛情之下的第一受害人。
「要說你做這些大皇子不知情,那是在放屁,所以呢,我會讓順帝將大皇子流放去煙瘴之地,然后,整個馮家都會被貶成邊角料,該殺的殺。
」
「至于你。」
我看著賢妃,眼里閃過快意:「放心,你不會死,我讓把你遷到無人居住的宮殿,一日三餐精心伺候,往后余生,再不會有人跟你說半句話,你將在無盡黑夜中復盤你的計劃,悔恨、憤怒、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