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雖未過門,紀青衿已經端足了將軍夫人的架子。
一口一個「尊卑貴賤」,盡是羞辱。
若不是她這番話,我還不知道,原來崔狩是這樣想我的。
小丫鬟幫腔道:
「我家小姐名冠盛京,和崔將軍最是相配。你這種撿來的玩意兒……」
紀青衿輕咳,算是打斷了小丫鬟的話,卻并未苛責。
我正欲回嘴。
鋪子門口突然傳來腳步混雜著盔甲撞擊之聲。
簾子驟然一掀。
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直接闖了進來。
那張臉不是別人。
正是崔狩的副官,陳子山。
9
我幾乎是飛速蹲下身。
躲在紀青衿身后,還順帶用袖子遮住了自己的臉。
「三千營,查人!
「有沒有見過畫像上的女子?」
他大手一揮,展開畫卷。
上面是我的臉。
我嚇得心臟咚咚直跳,生怕掌柜或是紀青衿直接把我供出來。
不料,紀青衿沒有這麼做。
她上前一步,拉著婢女,將我整個人擋得嚴嚴實實。
「陳副官,你在找人?」
陳子山看清紀青衿的臉,趕忙畢恭畢敬道:
「竟是郡主!卑職奉將軍之命出來尋人。
「這畫像上的女子,是……」
大概是怕紀青衿不高興,陳子山終究還是沒說出口。
紀青衿美目疏冷。
「他人呢?
「將軍在西市……」
「是何等人物,竟還要他親自出馬。」
崔狩醒了?
我心中一驚,開始后怕起來。
那他一定發現自己被我灌了藥吧?
不行。
千萬不能被陳子山發現。要是被抓回去,下場一定很慘。
可陳子山沒有再說下去。
他注意到了紀青衿身后的我。
陳子山目光越過紀青衿,遲疑道:「郡主,您身后……」
「是我婢女,剛被罰了跪。
「你不信我?」
紀青衿沉了面色,反倒是讓陳子山不敢上前了。
這一幕反而令我想到脫身的絕妙辦法。
——紀青衿巴不得我趕緊消失。
而她這郡主加崔狩未婚妻的身份,可不就是出城最好的擋箭牌嗎?
待陳子山離開,我雙眼放光,看向紀青衿:
「郡主,不如,你幫奴逃出去吧!」
10
我賭對了。
紀青衿果然答應了。
馬車的狹小空間內,我和紀青衿二人相對無言,多多少少有些尷尬。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見到了城門。
我內心越來越激動。
曾經幻想過無數次的美好生活,如今觸手可及,只有一堵城墻之隔。
剛悄悄地掀起車簾,馬車停了。
馬兒急躁不安地嘶鳴,不肯再向前走動。
似乎是有人攔住了馬車。
「停下。
「巡捕營,例行檢查!」
我懸著的心放下,松了一口氣。
不過是京城巡捕營的例行檢查罷了。
出城門總是要過上這一關的。
只要不是崔狩,是誰都好。
「——車中何人?」
可那簾外,驟然換了一副低沉的嗓音。
是崔狩。
11
我腦子嗡嗡作響。
剛剛放下的心,再次被拎到了嗓子眼兒。
不用看也知道。
簾外那人此時坐在高頭大馬上,該是何等的殺氣騰騰。
紀青衿鎮定道:
「瑞卿,是我。」
這一聲瑞卿,崔狩怕是更清楚車里坐的是誰。
陳子山小心翼翼的聲音響起:
「是郡主的車輦……那還要查嗎?」
可崔狩直接無視了陳子山。
他語調依舊沉冷,重復道:
「郡主,請掀開車簾,配合檢查。」
紀青衿試圖蒙混過關:
「這馬車里炭盆剛剛燒起來,我前幾天染了風寒,怕是不便打開。
「如此緊急,是發生了何事?」
簾外,崔狩的聲音已經降至冰點。
「昨夜我府上丟了一個人。」
這話一出,我立刻汗流浹背了。
崔狩是沖我來的。
紀青衿正欲說些什麼:
「瑞卿,我……」
「郡主,得罪了。」
簾內驟然探進來一個劍尖。
我和紀青衿俱是倒吸一口涼氣。
緊接著,車簾被挑飛大半。
崔狩那雙深若寒潭的眼眸,隔著紛飛的雪,就這麼落在我的臉上。
12
霎時間,周遭陷入一片可怖的死寂,無人敢言。
……不過,最害怕的應該是我。
這下全完了。
我渾身血液倒流,頓覺眼前只剩下死路一條。
崔狩穿著玄色大氅,騎在馬上,眉目冷冽如刀。
他將劍緩緩收回劍鞘,向我伸手:
「阿月,過來。」
他是要跟我秋后算賬了嗎?
我害怕極了,頂著呼呼灌進來的風雪,雙手死死扒住馬車邊緣,寧死不從。
「我過去做甚?等你一劍殺了我?
「我偏不!你個王八蛋!」
局勢再次僵滯。
身后的紀青衿忽然哽咽著開口:
「是她非要藏在我這里,還脅迫我帶她出城。我不是自愿的,你要相信我。」
我震驚地回過頭。
這人變臉怎麼比翻書還快?
只見紀青衿柔媚的臉龐上遍布無奈,眼淚瞬間滾落。
——她看著瞠目結舌的我。
下一秒,紀青衿抬起腳,硬生生將我踹出了馬車。
13
我整個人失去重心,朝著馬車下跌去。
緊緊閉上眼,正準備迎接摔進冰雪。
不料,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天旋地轉間,我整個人被崔狩扣在懷里動彈不得,鼻間到處都是他的氣息。
這下,是真的逃不掉了。
我倒吸一口涼氣,挑釁道:
「崔狩,你若還算是個男人,就給我個痛快!」
可崔狩紋絲不動,只捉住我的手,皺著眉問:
「到處亂跑,還把自己凍成這樣,回去我自會跟你算賬。」
另一把劍悄然無聲地擱在了崔狩的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