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他又想出一招。把我近期在看的話本盡數看過一遍,幾乎滾瓜爛熟。然后在我看的時候提前告訴我后來的發展。
不得不說,這招對我確實有效。
我又是啪啪連打他好多下,一邊叫道:「鐘疏!你走!」
他又笑得東倒西歪,抱住我的胳膊耍賴:「不走不走!我不說啦!」
此人話里十句有九句是真的,但這九句里又有七句是他做不到的。
不消片刻,他又是閉不住嘴巴。后來我直接將書丟給他,讓他讀給我聽。
他這才安分了些。
當然偶爾他又會作怪。譬如輕輕附在我耳邊幽幽道:「此事發生在元年的鬼節那天,街上無一行人……」
我只懶懶抬手,捏住他的唇瓣,再一夾扁。他就噗噗直笑,方才講鬼故事的氣氛破壞得一干二凈。
鐘疏說,我總是能輕易逗他發笑。
二、
我被青穗照顧得極好,等到了大婚那天我已養出了一身的細皮嫩肉。為我穿上大紅嫁衣,戴上鳳冠后,青穗握住我的手,對我說:「夫人要好好的啊。」
我點頭,破天荒回了她:「你放心。」
鐘黎守在我旁邊,她說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看的新嫁娘。我俯身親了親她的小臉,笑道:「謝謝。」
很奇怪,在我大婚的這一天,我做了許多往常都不會做的事。譬如笑得眼睛彎彎,譬如主動拉了鐘疏的手。
就好像十年前的那個無憂無慮的女孩缺失的靈魂回到了我身上。
鐘疏要把我接走的時候,鐘黎把他攔在門口。
鐘疏身后一眾公子哥打趣他妹妹要來搶親了。
鐘黎一張粉嫩嫩的小臉板正得嚴肅:「哥哥,你要對嫂嫂好。
」
鐘疏道:「小屁孩懂的還挺多。」
鐘黎道:「不要嬉皮笑臉!」
鐘疏只好舉白旗:「知道知道,還用得著你說。」
我在蓋頭下落了一滴淚,輕飄飄濺在我的鞋面上。
我坐在房內等著我的新郎官。屋外人聲鼎沸,屋內只有龍鳳燭燃燒的噼里啪啦聲。
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時候,屋外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夾雜著幾分咒罵。
「鐘疏你大爺,別揪我頭發了!放手!」
「這孫子,幾杯黃湯下肚就瘋成了這樣!嗷嗷嗷!別掐別掐!爺爺快放手!錯了錯了!」
門突然被打開,而后又重重關上。
鐘疏扯著嗓子喊:「都走都走!」
外面那群人開始笑他:「瞧這猴急樣!怪丟人的!」
鐘疏踢了兩下門,然后踉踉蹌蹌朝我走過來。
我還沒反應過來,紅蓋頭突然被掀起來,他兩只手捧著我的臉,醉眼迷蒙地盯著我。
鐘疏道:「你是誰?」
我還沒開口。
「哦哦。想起來了!」他自顧自點頭,玉冠晃動,「是我的新嫁娘。」
然后他又急了:「你是我娘子你怎麼不親我啊?啊?我不好看嗎?我身材不好嗎?你為什麼——」
我輕輕貼上他的嘴唇。
酒氣很重。
然后又離開。
鐘疏成了一只軟腳蝦。
我的唇甫一分離,鐘疏就筆挺挺摔了下去,臉貼著我的腳面。
我一個人實在拖不動他,只好叫了小廝把他搬到浴房。
我自己也卸了妝,洗了個澡。出來的時候看見他就穿了身大紅中衣,靠著床發呆。
我不理他,將濕透的長發梳齊了,又取來空心鎏金球烘干頭發。
我抬頭一望,看見他不再發呆而是看著我。于是我朝他招招手,讓他坐在我旁邊。
我問道:「不會喝酒怎麼還喝那麼多?」
鐘疏搖頭:「我沒喝。」
我皺皺鼻子:「一身的酒味還沒散呢。」
「好吧,我喝了。」他乖乖的,又說,「可我覺得我沒醉。」
他剛說完,就打了個酒嗝。
「嘿嘿。」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臉埋在我的頸窩,迷迷糊糊又道,「你叫什麼?我叫鐘疏。」
我順了順他的發:「遂遂。我叫遂遂。」
鐘疏的唇不經意擦過我的脖頸,微瞇著眼,呼吸聲輕輕的。我用臉頰蹭了蹭他的發,濃重的酒味撲面而來,我近乎呢喃:「鐘疏,別騙我。」
他的呼吸輕輕淺淺,暖暖地打在我脖頸處的皮膚上,酥酥麻麻。
等我烘干了頭發,肩膀處早麻了。
鐘疏實在太重,我拽住他的胳膊,扯了扯:「起來。」
他不動。沒有辦法,我只好拖著他緩慢地挪動,好不容易拖到床榻上,我已經出了渾身的汗。
我攤開錦被,掩住他的身子。自去吹了燈又從他身上爬過,不小心踩到他的小腿,他叫了一聲又沒動靜了。
新婚夜。新郎官喝得爛醉如泥。
我閉上眼,醞釀睡意。
意識正迷糊時,感到腰肢被一條手臂箍住,新郎官怕冷,貼過來蹭了蹭我的臉。
他輕輕地說了句夢話:「遂遂,我們好好的。」
我睜開眼,十分清醒:「好。」
打我入了冷宮,就經常做一個噩夢。
夢里我只有五六歲大,愛穿紅裙子,手腳上戴著小金鈴,跑跑跳跳起來泠泠地響。
我最愛瘋玩,常常從東宮跑到西宮,一溜兒的太監宮女跟在我后頭,喚我跑慢點。
我不聽,跑得更快,漸漸甩開了他們那群人。然而很快我發現,我迷路了。
曲曲繞繞的抄手游廊,我怎麼走也走不明白。
我大叫父皇母妃,希望有人能來帶我出去。終于我走到一座宮殿前,金碧輝煌的大門大剌剌敞開,我拎起裙擺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