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僅僅因為小侯爺的皮肉傷,就要你非死即殘,這絕非我孟泱心中的正道。」
「我孟泱無能,救不了天下受苦之人,便只好救盡身邊的無辜人——」
我愣愣地聽孟泱這樣講,只覺心里一陣一陣難受,我捂著臉,只覺得臉上火燒火燎的,「可是說到底都是我做錯了,我不應該……那樣沖動的。倘若我能忍一下,再忍一下,就也不會……」
就也不會落得入獄,就也不會遇到孟泱,就也不會有如今這樣的奇遇。
一時之間,我竟不知道出手傷人,究竟是壞,還是好了。
可是孟泱伸手,觸了觸我的臉蛋,柔聲道:「你的確是有錯,故而我關了你幾日,也算懲罰過你啦。」
就……就這樣?
我呆呆愣愣的樣子落在他眼中,他不由又笑了,「你現下心結是不是已經解開了?這幾日一直想辦法躲著我,只怕就是為了這件事吧。」
這家伙,怎麼猜我的心思這麼準啊。我還沒答話呢,就聽他繼續問。
「現在,你還怕我,還躲我嗎?」
對上他澄澈空明的眼神,連一向巧言善辯的我,竟也都不知該如何應答了。
「……不怕,也不躲。」
「好。」
他笑著捏了捏我鬢角的辮子,朗聲道:「既然不怕我也不躲我,那我們去喝酒吧,為了阿軒,我可是帶了不少好酒呢。」
果真,阿軒的畢業儀式,辦得又隆重又親熱。
由阿軒帶頭,孟泱作陪,我們幾個人都喝了不少酒。但是喝得最多的人,卻是一直不聲不響的阿桂。
夜幕低垂,阿軒坐上孟泱的馬車,就要離開了。小栗子早撐不住,由花老爺子送去休息了。
我們與阿桂簇擁著他們上車,哪怕相處的時日不多,我也突然有點感傷——這種氣氛和大學畢業時的散伙飯也太像了。
阿桂卻突然掙扎著甩開我扶她的手,氣勢十足地沖到了馬車前面。
她指著車廂里的阿軒,怒氣沖沖,「陳軒,你要是不經常回來看我,我就再也不理你啦。」
馬車上的小伙子先是一愣,然后就笑起來了。
「好,如果我不經常回來看你,那我就……」
阿桂雙頰酡紅,眼神飄忽,「你就怎樣?」
我只覺得眼前一花,再定睛去看時,就只能看到阿桂被緊緊抱在懷里了。
SOGA,我吐了吐舌頭,非常識趣地就想轉身離開。
可是有人比我動作更快。
孟校長拉著我的手,就把我往另一個方向帶。
「給他們讓個地方,知道不知道?」
我能不知道嗎,我又不傻,可是反駁的話在嘴邊卻說不出來了——大概是因為喝了好多酒,我的手熱得燙人,被孟泱這樣握著,只覺得這股子燙意順著指尖游走,漸漸變成了酥酥麻麻的戰栗。
腦子里昏昏沉沉的,我只記得孟泱帶著我停下,他聲音低沉,卻帶著些難以忽視的溫柔。
「你在這里乖乖的,等安置好了阿軒,我也會常常回來看你的。」
怎,怎麼看?校長監視學生的那種看,還是什麼其他看法?
「不許偷懶,不許耍滑,不許趁我不在,就不好好讀書練字——」
孟泱還在絮絮叨叨,可我只覺得他握著我的手越來越緊,好像連帶著我的心,都被揪起來了呢。
11
孟泱再回來的那天,正是吃榆錢的季節。
我負責摘榆錢,阿桂和小栗子負責在水井旁洗榆錢,花老爺子在燒火,準備蒸榆錢。
孟泱微微笑著走到井邊,幫阿桂打水。
眾人一起動手,香甜的榆錢飯出鍋的時候,每個人都吃了兩三碗。
「阿軒在新家適應得不錯,大概下個月就可以告假回來看看了。」
他如此這般說著,我捧著碗偷看阿桂——這丫頭,臉上的笑容比吃了蜜糖還甜。
吃飽喝足,眾人都去午休了,輪到我洗碗。
我把碗一個一個洗出來,清澈的井水從我的指尖劃過,水珠四濺,如同碎玉一般。
忽然間,水盆里的陽光被人擋住了。
孟泱含笑問道:「沈姑娘,去練字吧?」
我抬頭看著日光下的孟泱,我很想問他,為什麼他總是給我單獨上文化課?別人的文化課都是要麼自學,要麼由沈棠月這個冒牌的尚書之女瞎胡亂教的。
可是我想起自己要盡早畢業的豪言壯語,慢騰騰地把手從井水里拿出來,又慢騰騰地說:「好呀。」
我隨著孟泱去了書房。
宣紙早已鋪開,墨也研好了。
孟泱開始教學,「你的手腕還是不穩,所以筆力弱……」
他輕輕握起我的手,帶著我一筆一畫地在紙上寫。
他離得好近,而且他很高,這個姿勢,感覺他將我圈在懷里了一樣。一絲若有似無的草藥香氣傳來,我只覺得自己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沈棠月,你沒出息!這種和小哥哥的距離,高峰期上的地鐵里天天都有啊,你害羞什麼啊。
孟泱的呼吸溫柔地在我的脖頸處流淌,我手一縮,一滴墨汁啪嗒一聲,濺落在雪一樣白的紙上。
孟泱嘆了口氣,我以為他要批評我呢,他卻將筆從我手里抽走,輕聲道:「也對,是我思慮不周,手涼是寫不好字的——」
然后,他溫熱的雙手覆在我的手背,將我的手合起來,完完整整地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