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默然許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有任何反應一樣,即使他在我這里總是感情濃重得過分。
「……好。」
許則深苦笑,后退了兩三步,「哐當」一聲,是重物相撞的聲音,我轉頭,看見他解下腰間白玉,安穩放在桌上。
之上,雕了一只孔雀,翎羽精致美麗,那是他曾為我準備的嫁妝之一,也是最珍貴的一樣。
「是我沒福分,但沈翎,我們十年恩情今夜不斷,」他唇角的笑不曾落下,眸子清明點點星火,泛著水光,「你不欠我,這次,算我欠你,自愿一生償還。」
「不用……」
「沈翎!」
他猛地打斷我,用近乎懇求的眼神,「這不用你管,是我圖個心安,況且,我不愿跟你斷。」
「好,」我沉住氣,咽下滿腔悵然,袖下拳頭終于松開,「許則深,十年恩情今夜不斷,下回你來北羿,我陪你一醉方休。」
半響,許則深直起身子來,緩緩靠近,珍重而認真地抱了抱我。
「此行山長水遠,京城有我,你要如何,我都陪你放手一搏。」
十四
快馬加鞭到達韋州后,我幾乎是片刻喘息未停便上了城樓。
長寧關的山頭就屹立在遠方,越過那,便是我最熟悉的地方。
那里原本百姓安居樂業,商業開放,我的治理之下平安富余,世外桃源的地方,如今卻遭了戰火。
更何況對方是蕭柏,說不上來的,我覺得有些呼吸不暢。
我不清楚他對待戰俘與百姓的態度,但厲國國君一直以殘暴著稱,手下人都膽戰心驚,敢怒不敢言。
想到這,我扣著劍柄的手便緊了。
城中老百姓與我似親人,倘若他蕭柏敢殺,我不會放過他。
「召集所有將領,今夜突襲。」
敵不動我動,不能再多了拖了,這一仗不僅是為了我自己脫身,也是為了北羿百姓。
當夜,長寧關燈火通明,城閣樓臺之上火把窸窸窣窣,來回有士兵把手巡邏,時不時往下向往。
敵方居高臨下,搶先先機,對我方并不利。
但可以制造混亂,將敵軍注意力全部吸引來關口,再乘虛而入,我對長寧關的布局了如指掌,知道哪里容易成為突破口,
不過問題是蕭柏偷到了我的布防圖,同樣熟記于心,于此,不能輕舉妄動。
今夜于我只能是一個試探。
因為我知道,我跟他棋逢對手,不會這樣干脆地分出勝負。
羽箭霎時成雨,哨兵燃起來狼煙,點燃巨大火把傳遞消息。
黑夜混沌,浩浩蕩蕩的,看不清關口處具體人數,平原一眼望去,竟覺得被包圍了。
昭國士兵分散了,個個抱著等人高的稻草,一邊放,一邊找機會進攻,對方反應很快,關緊了門,隔絕其外。
「敵軍偷襲!」
「快!叫將軍!」
「報!將軍不在營帳!」
群龍無首,校尉急了,「快!趕緊發個信號!」
長寧關口已呈猩紅點點,綴在山腳,是火把。
我站在韋州城外的烽火臺,舉著望遠鏡觀察著,一柱香后,我朝后面使了個眼色。
火藥信號騰空而起,拖著長長的白光,先是紅,后變作刺眼的白,就算相隔百里也極其醒目。
更別提長寧關口,士兵得了命令,開始后撤,同時,樓閣之上萬箭齊發。
而其上人來人往,卻沒有那道出挑的影子。
我收回望遠鏡,眸光寒涼,朝少平吩咐道,「那邊人手齊了麼?」
「回將軍,一切妥當。」
「你另領一路人馬,往鞍子坡埋伏,攔住他們,我會緊隨其后。」
「是。」
片刻后,烽火臺下我騎著黑馬奔騰出去,披風長長地甩在后面,風卷著長發怒吼,好像天地萬物都啞了聲,都被我遠遠甩在后面。
一騎絕塵,在距關口數里外停下,鎏金蟒紋千斤重弓被拉開,箭尖火藥正燒著,萬頃間呈流星劃出,一箭直直射向關口。
關口門下連擺著的干癟稻草在觸到火苗的一瞬間騰空而出,張口吞噬了整個,然后向四周蔓延,很快,所有稻草都被點燃,接著是仲秋干燥的樹叢。
今夜吹的是偏南風。
我最后再看一眼包圍關口,且不斷向上蔓延的火勢,不再留戀,轉身揚長而去。
…
與此同時,韋州糧倉被劫,然身穿厲國鎧甲的士兵匆匆跑回,一把跪在地上。
「將軍!里面什麼都沒有!」
「嘖,」蕭柏一身黑色勁裝,鎧甲包裹高大軀體,「果不其然,往回撤。」
頓了頓,他又補充,「別往鞍子坡。」
「是。」
剛轉過身,外面卻又急急忙忙跑進來一個哨兵,面色焦急。
「將軍不好了!昭國大軍壓關,大火成片,要燒過去了!」
從城樓上澆水費時費力,更何況長寧關地勢高,壓根就沒有水源,唯一能用只有幾口井。
若要沙土滅火,就要大開關門,而混亂之中,很容易讓對方趁虛而入。
林校尉找不到蕭柏,急得火急火燎,火勢蔓延迅速,不用登高就能看見可怕的勢頭。
「將軍,長寧關已經被包圍了!」
「即刻回去,」他下了命令,面色冷得出水,左手緊攥,「不走鞍子坡,繞路。」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要繞路!」
李校尉極其不滿,本來說好的,由他悄悄帶兵來探對方虛實,順手滅掉糧倉和武器庫,可哪曾想蕭柏半路跟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