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屁顛屁顛摟著他的頸子,飄飄蕩蕩地自夸:「剛剛我演得是不是特別像。」
城中城外都是斷肢殘體堆成的血海尸山,女鬼卻早死過一回,對此熟視無睹,沒心沒肺地拉著年輕將軍,照樣蹦蹦跳跳。
年輕將軍在營帳中借著如豆燈光看兵書,女鬼卻哧溜一聲鉆入他懷,指尖撓他臉頰:「裴七裴七,我幫你這麼多次,你能不能也幫我一次?」
年輕將軍頭也不抬,鼻孔出氣:「何事?」
女鬼囁嚅道:「在人世的記憶,我已忘得差不多了,只記得自己有一心上人,叫崔九郎。你能不能帶我去找他?」
年輕將軍翻書的姿勢猛然頓住,沉吟了好久,才說:「回京以后吧。」
女鬼歡天喜地而去。
京城里,崔家門庭若市,披紅掛彩,新郎官崔九郎面如冠玉,意氣風發。
女鬼看見他這副樣子,如遭雷擊,走上前,伸手在他面前晃道:「九郎,是我。」
崔九看不見她,只笑著舉杯祝酒,笑著回了洞房。
女鬼哭,喊,不住哀求。
但崔九聽不見的。
便是聽見了,又怎樣呢。
那天以后女鬼的身子忽然邊虛了許多,渾渾噩噩,本不靈光的腦子更加糊涂了,時不時就管年輕將軍叫「九郎」。
「九郎,這是你最喜歡的桂花燒,我親手釀的,你嘗嘗。」
她端著一碗燒刀子,非往年輕將軍手里送,眼里的嬌羞嫵媚,卻是他沒見過的。
「九郎,你說我穿紅色最是嬌艷,我穿上了,你可歡喜。」
她幻化出一身紅裙,身子卻越發透明,飄搖蹁躚,似要隨風而去。
「九郎,你答應了要給我買東市的油酥胡餅,又騙我。你總是騙我,你個大騙子。
」
她嘟嘴佯怒,一雙手卻死死勾著他的袖子。
他陪她演了許久,終于受夠了,逮著她問:「九郎想現在要了你,你可愿意。」
她只罵了他一聲討厭,便去解裙衫。
他愣住了。
他不承想,女鬼竟愿為「九郎」行事至此。
那一晚他們當真越了界。
神魂顛倒間,女鬼迷迷糊糊地念叨著:「九郎,九郎。」
他僵了一瞬,卻只變本加厲,讓女鬼連連求饒。
血氣方剛的將軍,不知疲倦的女鬼,他們糾纏,共舞,互相撫慰,互相折磨。
他本恨這女鬼瘋魔,最終卻淪落到與她一起瘋魔。
連日荒淫,讓年輕將軍面色青白,家人皆知他有恙,請了術士做法。
他看著笑嘻嘻的女鬼,疲憊不堪:「她既然想她的九郎,就放她回去追九郎吧。」
術士說:「回不去的,無非幻夢耳。」
「那便送她一場幻夢吧,幻夢里,有完滿一生。」
女鬼以為他們要將她超度,灰飛煙滅,抵死反抗,死死抓著他的衣擺求他:「裴七,不要,我再也不想見崔九了,我只陪著你,好不好?」
可年輕將軍不信。他一邊抱著她安慰,一邊暗中示意術士施法,撫著她的發絲,輕聲說:「珠珠兒,乖,只是一夢而已,不痛的。」
他只是沒想到,女鬼對崔九的愛意,早已在身為孤魂野鬼的日子消磨殆盡,她只是三魂七魄已散,只記得生前心上人的那個名字而已。
他只是不敢相信,女鬼曉珠在重新擁有人的心智以后,第一件事就是主動與崔九割席,冥冥之中被指引著一般,拼盡全力向他靠近,只想和他共度一生。
我想起我們洞房時,他一整夜不曾回來,非要與國公爺討論軍情到天明。
我想起他一次次地拒絕我,明明心動,卻能死死忍住,不肯越雷池半步。
想起他一再確認我已將崔九放下,才終于肯與我圓房。
他……只是不想再聽我在床上叫他「九郎」吧。
我呆怔了好久,才想起來問判官:「裴曜,如今可尚在人世?我能不能等他來了,再一起去投胎?」
判官搖頭:「地府自有法度,不容攪亂,不過你不用急,他也快要下來了。」
我以為折壽二十年,是八十歲的壽終正寢,變作六十歲壽終正寢,卻不想,是將軍百戰身名裂。
我抵死哭號,扒著奈何橋的橋墩子不肯上前,死活想看裴曜最后一眼,卻被鬼差硬按著押到了孟婆的湯鍋前。
孟婆湯灌進嘴之前,我問鬼差,來世,我還能見到他嗎?
鬼差說,有緣自會相見。
(廿七)
「夏曉珠!滾起來滾起來滾起來!今年新生里面有個超帥的混血兒,已經萬人血書跪求他原地出道了,快點起來晚了搶不到位置了!」
「是吃雞農藥不好玩還是紙片人不夠甜,二次元帥哥千千萬,夠我嗑了,你去吧。」
「行,別怪姐妹不帶你,你自己留在宿舍長蘑菇吧,姐走了!」
室友走后,我翻了個身,又睡了一上午,在餓醒之后決定到學校周邊小吃街來個 brunch。
結果我明明好端端走在學校的林陰路上,卻被身邊一陣尖叫嚇得睡意全無。
我以為又是哪個劇組來取景,也不知道激動的是哪個愛豆的粉絲,默默裹緊了我的小外套,悶頭前行,打算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結果剛走出幾步,就撞上了一面硬邦邦的人墻。
我抬起頭,看見樹葉間漏下的細碎陽光碎金一樣灑在了一張鬼斧神工的臉上,微風浮動起少年額前的劉海,長睫毛掩映下那雙藍色眸子仿佛裝著整片銀河。
花瓣一樣形狀完美的淡粉色嘴唇張合了一下,淡淡吐出了一句話:「學姐,好久不見。」
當真是……好久不見。
往事千年。
來自鹽選專欄《定相思:愿君一世平安,同我喜樂》
作者:花貍
來源: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