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嫁給沈硯,人人都羨慕我得了門好姻緣。
沈硯年少成名,而后平步青云,推新政,做首輔,輔佐少帝,權傾朝野。
可那是他沈硯一人的榮光。
無人知曉,高門之下,我滿腹的心酸。
重活一世,沈硯名滿天下時,我收拾好包袱,寫下和離書,笑意盈盈坐在家門外等他。
「賀郎君大喜,妾自請下堂,與君一別兩寬。」
1
東南的海戰勝了。
這仗打了整整三年吶,消息傳到京都,圣上大喜。
此役沈硯以文臣之身,屢建奇功。如今大軍還未班師,雖非年節,宮里面卻賞下幾道菜來,據說都是圣上平時愛吃的。
意圖很明顯了。
沈家人歡天喜地接了賞賜,席間閑談,婆母說起她的手帕交王氏,她家兒媳,去年有了身子不方便,主動給夫君納了兩房小妾,如今誕下一對雙生子,一房小妾也懷了身孕,一家人好不和美。
婆母言外之意,無非是我與沈硯成婚五年,一無所出。
可是沈硯一去三年不歸家,便是我想生,又用什麼生呢?
我還沒搭話,那廂小姑又道,說是平陽郡主約了她同去賞花。
平陽郡主嬌縱,輕易不用正眼看人。
沈硯長得出挑,聽聞他金榜題名時,郡主尚且年幼,不過遙遙一瞥,便種下情根。
這下沈硯快回來了,多半是又動了心思。
郡主出身高貴,對沈硯仕途大有助益,自然不是我能比擬。只是她若進沈家,又怎會放低身段做妾?
這是我的難處。
婆母自是不會替我考量的。
一聽聞郡主相約,婆母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吩咐身邊的姑子,再去給沈琳打兩副頭面,絕不能叫人看輕了沈家。
又叫人把自己一直親手打理的一盆紫菊拿來,準備送與郡主。
我是沈硯的結發妻子,其實只要他對我略上心一兩分,多來兩封信,婆母便不敢欺我。
可惜他沒有。
這便是我在沈家過了五年的日子。
婆母不喜,夫君淡漠,膝下無子。
唯一能依仗的。
是我自己。
2
沈硯如今發達了,是皇上跟前的紅人。
憑我走到哪里,都有人尊稱一聲沈夫人。
沈硯不納妾,不嫖妓,一心撲在政事上,年紀輕輕官至三品,京城里的姑娘都羨慕我,攀上這樣一門好姻緣。
畢竟他這樣的麒麟才子,不說娶個金枝玉葉的公主,多少也該配個世家大族的小姐。
總歸,不是我這個,縣丞的女兒。
可是鮮有人知曉,我當初嫁與沈硯,其實算是低嫁。
我同沈硯,素有婚約,是兩家老人在世時定下的。
只是沈硯拿著婚書找上門時,沈家早已經落魄了。
我阿爹不喜,阿娘倒是想得開,說夫家門第低些無妨,與其做那高門大戶的鑲邊綠葉,怎及娘家強勢,嫁過去做個不受欺辱的當家主母。
阿娘發了話,阿爹這才松了口。
只是既然低嫁,我們蘇家總要提些條件。
第一條,便是不納妾。
當年我那婆母待我,一如現今待平陽郡主。
明面上一句推脫都沒有,忙不迭就答應了。
沈硯上京趕考,是我們蘇家出的盤纏。阿爹又親筆寫信,托幾位在京的昔日同窗照拂。
我阿爹阿娘樁樁件件替我打量,唯獨算漏了一件事,那就是沈硯實在太有本事了。
他從籍籍無名,到權傾朝野,只花了十年時間。
我阿爹阿娘當年所作所為,無一不是折辱。沈硯依言終生不納妾,可是終其一生,對我都淡漠得很。
我就像是他房里多出來的物件,連天上飛過的雀兒,都比我有趣得多。
3
我是家中幼女,父母向來嬌縱。
他們對沈硯種種考量,并沒有瞞過我。
可惜我那時天真,不曉得甲之砒霜乙之蜜糖的道理。
我是滿懷欣喜嫁給沈硯的。
世界上有哪個女子,一開始不是期盼日子幸福美滿的啊。
那時他在書齋苦讀,至晚方歸。他說怕我打擾,不許我送飯,我就忍了相思苦,每夜在家中點一盞燈,照亮歸家的路。
到后來我才知道,和沈硯一起讀書的幾個舉子,家中都是有娘子送飯的,沈硯不是怕打擾,而是不想見我。
他寧可吃白水泡飯。
沈硯開始對我好,是在我有孕以后。
那是我們成婚的第六年,我懷了身孕。
他下了朝,會來我房中看我。我的胎一直不穩,吐得厲害,只不過懷了兩個月,便瘦得不成人形。
沈硯拿著一小碗燉得軟爛的脫骨肉,小口小口地喂我吃肉糜。
說來也奇怪,只有沈硯喂的東西我不會吐。
那時候我真的以為日子要好過起來了,我們就像天底下最尋常的俗世夫妻一樣,商量孩子的名字。
男孩他定,女孩我起。
可惜老天總喜歡跟我開玩笑。
那個孩子在第三個月的時候流掉了。
沈硯對我的好也戛然而止。
婆母明里暗里說我,是不會下蛋的雞。
我沉浸在喪子之痛里,沈硯一次也沒來看過。他當天下午就接了圣旨,去南方治水。
沈大人日理萬機。
他在南方的功績不少,聽說出城時,百姓夾道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