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由來的,我心中一慌,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暗罵自己盡想些不吉利的。
5、
猶豫再三,我終究沒在江言出征前拜訪將軍府,只在他出征當天躲在人群里,遠遠地瞧著他的背影。
我看著他懶散地騎在棗紅馬匹上,身著銅色盔甲,提著把銀扣長桿槍,好不瀟灑。
不經意地回頭,他似乎也看見我了,扯起了嘴角。
我愣愣地抬起手捂在胸前,只覺得心里邊打鼓如雷鳴。
一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的背影,我才輕飄飄地回了府。
暗自下定決心,待他出征歸來后,我一定要鼓起勇氣,大大方方地拜訪將軍府。
然后再好好地做一番自我介紹,大聲的告訴他,我叫上官逸,尚書府的嫡出小姐。
那就愿我的小將軍,此去一路坦途,早日凱旋。
6、
可我爹終究也沒如約帶我前去拜訪將軍府,我也再也沒能等回我的小將軍。
兩國征戰一年有余,我亦是等待了江言一年有余。
最初的那點不安感日漸擴大,我也開始隨著我娘時常尋訪青山佛廟。
我為他燒香禮佛,吃齋行善。
我只求佛能保他一命。
最后我等來了他不知所蹤的消息,卻算是壞消息里最好的消息。
我偷偷地想,或許佛真聽見了我的忠心祈禱,保了他一命呢?
7、
一年、兩年、三年……
我不愿聽從爹娘的安排,與旁人議親論嫁。我固執地等著我的小將軍,我認為他總有一天會回來。
總有一天,總會有那麼一天的。
他會騎著他那匹毛皮油亮的棗紅烈馬,穿著那身或許已經有些損壞的銅色盔甲,策馬揚鞭地從城門外歸來。
到時候我再求他再耍套回馬槍給我瞧瞧,他一定會應允吧?
也許還會又吹一次他那不著調的口哨,笑話我巴巴給他求了那麼多年的佛。
我一邊笑一邊淚流滿面。
等從回憶中抽離出來,我已經拖著失魂落魄的腳步回到了自己宮門前。
抬頭望著眼前的鐘粹宮,金碧輝煌。
從十六歲等到二十九歲,我終究是沒等回我的小將軍江言,還不得已入了這深宮似海。
皇帝見我滿口經文,便以為我鐘愛佛理,還自道我是個文靜嫻雅的女子,平白多了幾分寵愛。
我借此求了一座宮殿,獨自居住。
我在自己宮里找人接了尊小佛像來,日日香燭供養,求我的小將軍健在平安。
我本以為,我這輩子都將在這深宮之中,終其一生地為心上人默默念經誦佛,為他祈禱。
直到幾個月前,我在宮里深紅的墻瓦下,見到了那張朝思暮想的臉。
一瞬間百感交集,五味成雜。
十三年來的傷痛思念與妥協隱忍,似乎要把我的五臟六腑都給碾得粉粹,我幾欲咳血。
我只笑造化弄人。
8、
佛說,執著如淵、執著如塵、執著如淚。
可佛又為何戲耍我至此!
縱使是漸入那死亡的沿線、是徒勞的無功而返、是滴入心中的破碎飛散……
又如何?
我明明從不曾有悔。
佛說萬發緣生,皆系緣分。
我本欲游離人間、走馬江湖,可一轉身見小將軍戲招耍槍,從此失了游根。
我以為這便是緣。
佛又說前世五百年的回眸才換得今世的擦肩而過。
我便又封心于深宮,日夜跪于佛前,只是為他盡心祈禱,此生也罷。
但我偏偏又在這深宮遇見了他!
曾經我身處深閨,人亦未老,付諸芳心,一腔深情。只待小將軍歸來,便是花好月圓,好景常在。
而今呢,我被鎖深宮,身不由己,容顏不再,心枯如縞素。我的小將軍果然歸來,卻早已物是人非。
我也偷偷前去尋過他,可他避我如蛇蝎。
我喚他小將軍,他卻跪下謝罪,說娘娘認錯人了。
可我分明看見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看見了他握緊的拳頭。
他明明也還記著我。
9、
佛說,人生有八苦,其中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為最。
佛還說,色即是空,一切皆為虛幻。
我砸碎了殿里的佛像,一把火燒了所有的供品和香料。
我再不信佛。
從此我只信我自己。
于是兩個月前的子夜,我在衣服上熏上自制的合歡香,帶著一身醉意,找上了江言。
我抽出發間的簪子,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以死相逼,讓江言隨我前往我早已派心腹看守好的幽間。
然后我欺身而上,吻上了他涼涼的唇,也堵住了他言不由衷的假話。
皇帝以為我文靜嫻雅?那是我聽過最大的笑話!
我可曾是皇城最跋扈的高門千金,是深宅大院也困不住的江湖兒女,是心悅于江言小將軍的固執之人!
我使了畢生的力氣強行與他深吻,不知是我身上的酒氣醉人,還是衣裙間的合歡香生效,他終于不再一味地推開我,而且逐漸沉醉其中。
“逸兒、逸兒……”
他一遍遍地念著我的乳名,眼底一片瘋狂。我開懷一笑,顫抖著雙手替他解開了冰冷的禁軍盔甲。
我心滿意足地看著他為我意亂情迷,看著他終于打破了壓抑著自己的重鎖,看著他用行動向我訴諸這十三年來日日夜夜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