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出去問問,城里好多人都知道。」
「哦,那易昀君的家人呢?」
「這就更不好意思說了,老爹老娘偏心眼,只疼我弟弟,我是那小白菜地里黃,早不往來啦。」唐易昀伸手一指,「原來院里還砌著墻呢,現在還有印子,待會兒我領您去看看。」
見他滴水不漏,佐佐木也沒發怒,「這麼說,這兩個工廠都……」
「愛莫能助,愛莫能助。」
「那好吧,不過我還有一事相求。」佐佐木揉了揉眼角,顯然有些不耐煩,「城中要成立一個共榮商會,需要中日合作,我覺得唐先生您……」
「您快別抬舉我了,我中文說著費勁,日語就更不會了。」
「這個不打緊,財團派來的人都講得一口好英文。」
「我的英文只配丟人,再說,您看看我如今,孤家寡人一個,就知道生意做得不怎麼樣。」
「哦,哈哈……」佐佐木干笑兩聲,「但您夫人是劍橋大學金融系畢業的,與我是同班同學,您不會不知道吧?」
實際唐易昀當然不知道我們竟是同學,他又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此時此刻,也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都離了,早撕破臉了,我說不上話。」
不管佐佐木說什麼,全被唐易昀堵了個死,雖然當場挑不出什麼理,但走時憋了一肚子氣。
本以為這下就能消停一陣子,我還想著過兩天偷偷跟他在圖書館再見一面。
沒想到,不到半個月,又出事了。
「將軍」在報紙上連載了一篇武俠小說,講的是各地名門正派團結一心,把異教徒殲滅,重振世風的故事。
這事被偽警添油加醋,說給了日本人聽,說這將軍不知道是個什麼人,意圖破壞大東亞共榮。
這下事情大了——他們找到了平安寄稿的地址,埋伏在租界外,只等我們出門。
大人可以不出門,可孩子得吃奶粉,于是文江和平安被按在了大街上。
偽警問:「誰是將軍?」
文江一個結巴,嘴這輩子也沒這麼快過。
他說:「我我我我是!」
文江被抓后,公婆一夜之間白了頭。
平安的眼睛都要哭瞎了,她說歡喜,怎麼辦呀,文江要有個三長兩短,我……
我說:「別瞎想,還有子適呢,你得振作。天塌下來,還有我呢。」
其實我本來想說,天塌下來還有你姐夫呢,可是轉念一想,我更怕他們拿這個事去要挾唐易昀。
果然,文江前腳被抓,他后腳就知道了,只是怕電話有人監聽,沒敢問。
我也知道他沒法出面,現在全指望我,心里雖然害怕,還是包了錢出門,去看守所撈人。
都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我讓人攔在了門口,不論給多少錢都不肯讓我見人。
這時我才隱約覺得,這事不太簡單。
差點被人推了一個跟頭,有人從背后扶住了我,「老同學?」
我回頭,不禁蹙起了眉,「你是……佐佐木?」
他笑了笑,「對自己的追求者,這樣可不禮貌。」
我心里頓時有了數,「好久不見,我來找個人,不知道你能否幫忙松動松動。」
「找什麼人?」
「我妹夫。」
「哦……也是你前夫的弟弟。」他深深看了我一眼,「他犯了什麼錯?」
「就寫了個小說,都是別人瞎聯想。」
「嗯,不算什麼大錯,我幫你說說,咱們順便去咖啡廳等消息。」
哪里容得我遲疑?
「好吧。」
坐在咖啡廳里,他貪得無厭,開門見山。
「聽說你前夫的工廠在你手里。
」
「啊,有這麼回事。」
「咱們一起開起來,你覺得怎麼樣?」
「不好吧,打著仗呢。」
「歡喜,現在不是我在追求你了,是你在求著我。」他陰惻惻地看著我,貪婪地說。
可工廠是唐易昀所有的心血,我絕不會讓出去。
他看出我很堅決,笑了笑,「我很難辦,歡喜,人不是白撈的,沒有工廠,你也得給我些別的犒賞。」
「我,我結婚了……」慌亂之下,我只能想到這樣一個理由。
「但已經離婚了。」他仰在椅子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還是說,你還愛他?」
我抬起眼,看著他丑惡的嘴里吐出這個問題。
心中的答案是肯定的:是的,我愛他。
哪怕是在戰火紛飛的這兩年里,我對他的愛也日益加深。
雙手顫抖,我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惶恐和卑微,「讓我想想吧……」
「仗早晚要打完的,歡喜,我們可以一起留在這片土地上。」他將勺子鐺一聲丟回咖啡里,「阻礙我們的人,都會變成炮下的灰。」
不,不會的。我在心底默默地想。
勇敢的中國人會團結起來,把你們一寸一寸,打回日本老家去。
回去的路上,我去找小蘇姐姐,要了一副我曾給她抓過的藥。
為了這個藥,我和唐易昀還曾吵了一架。
小蘇姐姐知道我已經很久沒跟唐易昀同房,「你拿這藥干什麼去?」
我臉色煞白,沒敢看她,「算我求你了,別問。」
「那天殺的小鬼子,讓你陪他睡覺?!」
「別說了……」
「我去告訴易昀!」
「別去,別去……」我死死把她按在椅子上,「我自己跟他說,你讓我想想,我自己跟他說。」
那天晚上,我因失魂落魄,打翻了瓷器,腳丫扎得汩汩流血。
阿琳娜為我包扎,說:「夫人,有什麼不想讓旁人聽的話,就說給阿琳娜聽吧。
」
我說:「阿琳娜,你的伯爵小姐只屬于你一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