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給您找一雙去吧,昨天您回來時,就沒穿鞋。」
聽說過喝丟財的,喝丟物的,頭一回聽說,還有喝丟鞋的。
換了鞋,我連頭都沒梳,端起腳盆就出了門。這吹奏的幾人十分賣力,鼓著腮,臉都漲紅了,估計是收了不少銀子。
楚翎楓靠在轎沿上,穿戴完好,一臉看戲的表情。
嘩——
一盆水撲面而下,可是半點兒都沒糟踐。
「楚大人既跑到我這來撒酒瘋,我就幫您醒醒酒。」我隨手將木盆給了身后傻眼的丫頭,邁下臺階,走到他面前,「請吧,楚大人,上朝去。」
滴答,滴答。
他抹了一把臉,低聲叫我:「魚兒。」
「別,楚大人,在下是個旱鴨子,您這落了水的才是魚兒。」我剜了他一眼,「這可是隔了夜的洗腳水,不是常有的。」
他抖抖寬大的袖子,沒惱怒,擰下一把水來,問我:「魚大人這是要學虢國夫人,卻嫌脂粉污顏色,淡掃蛾眉朝至尊?」
我哼笑一聲,「確實比不了楚大人,臨了臨了,還得沐浴凈身。」
就這麼你損我一句,我貶你一聲,到了宮門口,兩臺轎子,誰也沒登上去。
金鑾寶殿,富麗堂皇,小皇帝派頭十足,剛一坐下,卻傻眼了,「楚卿,魚卿,這是?」
一個是不修邊幅,蓬頭垢面;一個是拖泥帶水,狼狽難堪。
楚翎楓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不緊不慢,「稟告皇上,臣掀了魚大人的被窩,這才落得如此下場。」
這臭流氓!老光棍!
滿朝文武這表情,我只在茶館聽書的看客們臉上見過——估計一人給一把瓜子,他們都能蹲在地上叫好了。
小皇帝也傻眼了,「楚卿此言何意?」
楚翎楓裝模作樣地搖搖頭,嘆道:「唉,喝酒誤事,誠不我欺。
」
越描越黑!
「楚翎楓!」急火攻心,我連名帶姓地喊了一聲。
「這麼多人看著,魚大人,還是暫且叫我一聲楚大人吧。」
這下好了,黃泥巴掉褲襠,說也說不清了!若是那白胡子的大學士在場,準會撫著胸口嘆一句「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小皇帝看我要急,趕緊將話頭扯了過來,「罷了罷了,眾卿可有本奏?」
國泰民安,牛壯馬肥,大伙都沒本奏,我卻在心中暗暗后悔,昨天沒借著酒勁大書特書,將他姓楚的寫成是天下第一潑皮無賴,奏給皇上。
有事啟奏,無事,自然是退朝。
往日皇帝走后,最先出門的必定是宋太保——他夫人正在宮門口等著,風雨不誤,太保愛妻有加,哪怕是無風無雨,他也心疼夫人挨太陽曬。
今天卻不是——最先出門的是我,楚翎楓緊隨其后。
「魚兒,昨天忘了還你,你的鞋子。」
我一只腳都邁了出去,硬生生地止住了,不止我,連小皇帝都半道折了回來,站在宮女的扇子下面盯著我。
此言一出,大伙都像被點住了穴道,一動不動地齊刷刷看向我倆,只有宋太保不在乎我倆惹出什麼幺蛾子,自顧自地出了門,一顆紅心向夫人。
滿堂無聲,我只聽見自己在磨牙,回頭從楚翎楓手中接過我的小靴,「真是,多謝楚大人。」
不能再跟他掰扯了,我怕被氣死!
又往外走了幾步,卻迎面遇上玄長君登上臺階——皇上召見他,估計是商量著要封官。
見了我,他急急地叫了一聲:「妙人!」
妙你個大頭!
我懶得搭理,卻聽身后楚翎楓不緊不慢地糾正,「當是魚大人。
」
玄長君滿臉難色不說話,楚翎楓還不依不饒,問他:「莫非玄君叫本官,也是叫翎楓嗎?」
玄長君噎了半晌,退后兩步,低下頭去,「魚大人,楚大人。」
我擺擺手,「玄君鵬程萬里,加官晉爵,再會。」
說完,我快步離開,玄長君走向大殿,楚翎楓卻慢悠悠地跟了上來,一直跟到宮門處。
「女人翻臉,真是比翻書還快,一日夫妻百日恩,魚大人,絕情,絕情。」陰陽怪氣,他真是一把好手。
「楚大人,您還是操您自己的心吧,我絕情,再不成親,您怕是要絕后了!」我甩開袖子大步走,還是邁不過他的兩條長腿。
「你這話說得可有些重。」他幾步繞到我面前,攔住我去路,「真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