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抬轎子的辛苦,兩邊索性都落了地。
七月,宮里的鳥熱得不行,都不怎麼叫,下人們也熱,只有我倆涼快。
宋太保不乘馬,天天下朝都有夫人來接,兩人伉儷情深,羨煞旁人。
路過我倆,太保夫人輕聲問:「老爺,這是干嗎呢?」
「這倆冤家是又耗上了。」宋太保是穩當人,搖了搖頭,只說倆字,「閑的。」
太傅,太師,太保,貴為國之三公,前兩位卻是見天兒地掐架,估摸著小皇帝也很無奈。
接近晌午,天愈發燥熱,下人們熬不住,都被我倆打發到樹蔭下乘涼,三三兩兩還扯起閑天兒來,不分你我,熟絡得很。
咕嚕。
我肚子響了一聲,服軟卻是不可能的。
我正在勞筋骨、餓體膚,卻聽對面挑起簾子,問了一句:「小魚兒,你不餓嗎?」
「楚大人,您叫得這麼親昵,實在不合規矩,本官明日定要參你一本。」
我聽見對面踢踢踏踏走了過來,片刻,我這邊的轎簾兒被人挑開,「魚大人,您不餓嗎?要不金翠樓,一塊兒吃點吧?」
金翠樓里有歌有舞,好酒好菜,一點不遜于十里秦淮。
楚翎楓不愛看,但是我愛看。
坐在雅間里,我不理那樣貌清秀的店小二,自顧自點了兩個素菜。
小二是見過大場面的,此時還能勉強維持住笑臉,只是眼睛忍不住地瞟向楚翎楓,意思是魚大人未免太寒磣了。
楚翎楓呷一口普洱春茶,不緊不慢地問我:「魚大人,楚王愛細腰,您也愛細腰?」
他這是嫌我吃得寡淡。
我輕哼一聲,「楚大人不必臊白我,這個月剛嫁過人,本官呢,又愛充闊氣,俸祿都給自己置辦了嫁妝,這會兒正過得緊巴巴。
」
他不料我自己提起了這一茬,垂首發笑,揶揄道:「真是衣帶漸寬終不悔啊,罷了,魚大人成親當日,我未曾到場賀喜,如今,就當是設謝罪宴,賠個禮數不周的罪。」
要請客。
「楚大人不早說。」我不在乎他如何調笑我,既然事是我做的,結出什麼果來,我都會兜著,「來個西湖醋魚,水晶肘子片得薄一些,才好入口。對了,再來一道杏仁佛手,可不能有一顆苦的。再加一道小天酥,就這麼多吧。」
待我點完,小二出聲提醒,「魚大人,咱們二位,吃得完嗎?」
我笑一笑,伸手叫他附耳過來,「本官今日心情不錯,教你一課,可是連皇上都不曾學過的。」
小二壓低身子,畢恭畢敬,「魚大人,您賜教。」
素手攏了紅唇,我在他耳邊輕聲說:「有便宜不占,是王八。」
小二沒話講,對了一遍菜名,楚翎楓于是看著我。
「魚大人,夠了?」
「夠了,楚大人破費。」
「魚大人客氣。」
又添了一輪茶,小二手腳麻利,跑上跑下,很快上齊了菜,「二位大人,菜給您上齊了。」
我夾起一塊晶瑩剔透、肥瘦相間的肘子肉送進口中,細細嚼過,吐出一個字:「膩。」
小二很機靈,「給您上道爽口小菜?」
我搖搖頭,不講話,楚翎楓便支使道:「燙一壺好酒過來。」
這才順了我的意,我細細地「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楚翎楓從魚背上夾起一瓣肉,擱在盤子里,挑凈了刺才入口,「一桌子的大魚大肉,不膩你膩誰?」
我笑呵呵的,「魚某入朝為官,為的就是吃香喝辣。楚大人,您為什麼?」
他仰頭把酒飲盡,才說:「三妻四妾。」
我不正經,他更不正經,碰了杯,我拾起一塊魚肉,卻卡了嗓子。
帕子掩住口,我輕輕蹙眉,低著頭不作聲。
「魚刺?」他問。
我點點頭,用舌頭一點一點地抿,將那根小刺抿了出來。
他在一旁靜靜地看,半晌才說:「虧得你姓魚。」
我笑笑,「可不是嘛,相煎何太急?」
酒過三巡,他忽然問:「你備了多少嫁妝去玄家?」
我擺擺手,「少提這茬,金銀就不說了,除了皇上賞賜的,還有一座和田奶玉的貔貅,一串松石瑪瑙的珠子,一把沉香木的寶琴。」
「真是下了本錢。」
「可不,我得討回來。」
他笑,「魚大人想一出是一出。」
我也笑,「楚大人聽一句信一句。」
樓下的宴廳里還有姑娘唱小曲,咿咿呀呀的,我喝多了,也沒聽明白唱的什麼東西。
「唉,本官是眼大肚小,不勝酒力。」
「哪里哪里,魚大人海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