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羨的模樣與蓮毓的身影不斷交疊,東君一時間心里跌宕起伏,他只覺得喉嚨一腥,竟當眾吐出一口血來。
「神君……」宮吟忙上來扶住他。
扶桑也不由皺了眉,但容華卻繼續道:「東君,恕我直言,當年蓮兒為你擋劫,九死一生。難道,你就這麼忘了?」
他的聲音如冰,寒冷而刺骨。
扶桑看向容華,終于開口道:「容華,閉嘴。」
扶桑畢竟是容華的師尊,容華只能不再開口,他心中不滿,只癡癡地看著蓮毓。
東君緩緩站直身子,他神情淡淡地拭去嘴角的血跡。而就在他伸出的手掌之上,升騰起兩顆如墨如玉的珠子。
一時華光溢彩,溫潤流轉。
容華眼睛一亮:「東君你想……」話還未說完,他整個人又被一股強大的神力狠狠拍到了地上。
煙塵之中,寂靜無言。
扶桑神君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他看著那兩顆珠子,一時又想起那雙漂亮的、流轉的、卻有些桀驁的眼眸,想起那時常安靜、看見他便會展開一抹淺笑的小徒弟,心中突然一痛。
這疼痛之感已經伴隨了他兩百多年。
連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痛。他明明是高高在上的三神君之一,明明這世上幾乎已經無人能夠再傷他。
「這是最后一次。」
這滿殿寂靜中,響起少年神君淡淡的聲音。
-
本來已經習慣的黑暗。
卻不知為何,我的身體,又或者是從靈魂深處,疼痛與撕裂感開始蔓延了全身。
我想用手捂住疼痛的位置,但是手被鎖鏈緊緊困住。
在這寂靜中,我的汗水不斷地流出來,可以想象的狼狽,但我已經顧及不到了,我痛得想要起來,我身體內殘余的一些靈力在不斷亂竄,很快又消失不見。
是什麼消失了?
我想睜開眼,但面對的仍舊是一片黑暗。
以及鐵鏈發出的冰冷的聲音。
8.「長生,你不會讓姐姐失望的,是不是?」
在這片急劇的痛苦中,我知道,我的眼睛可能回不來了。
額角的汗水滴落到我的唇瓣上。
很苦。
在那股灼熱的氣息來到我的身前時,這自稱為「長生」的神君沉默了許久。
而后,我感受到他伸過來的手。
我下意識地側過了頭,但僅僅只是這個小小的動作,就讓我直喘了好幾口氣。
「姐姐,我只是想幫你擦一擦汗。」他的聲音在這時輕輕響起。
我沉默半晌,開口道:「你曾說,你會幫我把我的心和眼睛搶回來。」
長生沒有說話。他似乎是彎下腰,用一方帕子輕緩地將我面容上的汗珠拭去。
他呢喃一般地說:「姐姐,你會離開長生嗎。」
這一句話,他好像不是在問我,而是在問他自己一般。
「我這樣還能怎麼離開你?」我自嘲地一笑,「你說我養你長大,是麼?」
長生的聲音輕輕在這個空間中響起:「是。姐姐,整整兩百多年。」
我淡淡地笑了一下,被鐵鏈牽制住的手向著他的方向揮了一下:「你過來。」
半晌,腳步走得更近。
我伸出手,循著剛剛聲音的方向,摸索到一張溫涼的面容上。
他的唇瓣,在微微顫抖,聲音亦是。
「姐姐……」
長生含糊地發出兩個音節。
一滴液體輕輕墜落在我的手背上。
是淚。
我突然湊近他,扯了扯唇角,想要露出一抹笑,卻失敗了。
我在長生的面容前,以著幾乎要貼近他唇角的距離,輕聲低語:「長生,你怎麼能喜歡上把你養大的姐姐。
」
「長生,你不會對不起養了你兩百多年的姐姐,是不是?」
「……」聽到這句話,長生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而后幾乎是踉蹌著往后退了一步。
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東君用手指觸碰了一下嘴角的鮮血,他低下頭看著那修長手指上的血跡,而后又翻過手來,看了眼掌心。
東君又想起剜長羨心的那一日,姐姐的鮮血就像是這樣沾染上了他的手指。
他顫抖著遮住自己的眼睛,好不讓那眼淚得以流出來。
從心的地方,有什麼東西,像是雷劫一般,顫動著、跳動著,陣陣地逼入他酸澀的咽喉。
可是……他不能讓姐姐離開他,他決不能,決不能失去姐姐。
他不允許姐姐喜歡上其他人。
但他更不想姐姐厭惡他。
在這片空間的長久的沉默中,我晃了晃手上的鏈子:「你說,是那位扶桑將我囚禁在這里的。現如今,我心也沒了,眼睛……」說到這里,我輕輕笑一聲:「眼睛應該也被拿去用了吧,既然如此,我一介廢人,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你轉告他,將我放出去轉一轉也好。我一個人待在這里,我不喜歡。」
長生沒有回答,但是他往這里走了幾步,而后用手指輕輕觸碰上冰冷的鎖鏈以及那被鎖鏈牽制住的我的手。
我的手微微動了一下,然后輕輕地,反握住了那根手指。
感受到那手指的顫抖,我再次柔聲問道:「長生,好不好?」
「我既照顧了你兩百年,長生,你不會讓姐姐失望的,是不是?」
灼熱的氣息里,我聽見少年沙啞的聲音——
「好。」
9.「長羨……這個名字挺好的。」
在那日之后,許是長生與那位扶桑說了,我的手腳終于不必被鎖鏈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