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太短,沒逛一會兒已將至亥時,我得送林滿月回家。
清源坊冷清得早,桐花街更無喧囂,只留家家戶戶檐下的燈籠,交織著月光。
小姑娘在前面蹦蹦跳跳。
一手舉著糖畫,一手提著燈籠。
頭上是我剛剛給她簪上的絞絲玉簪。
我笑意未淡,冷不丁前頭暗巷里竄出三兩個人影。
天黑攔道兒,怎麼看也不是什麼正經貨色。
那人一把撇掉了小姑娘手上的糖畫,說話也不規矩:「喲,小妞兒別吃這玩意兒,哥哥們帶你去吃好吃的怎麼樣?」
林滿月看了看地上的糖畫,轉頭過來的時候看著不太開心了,只接過我手上的花束書畫,沉默站到一邊去了。
我捏了捏手骨,走上前。
「當我死了?」
今兒本來是很完美的一天,偏偏有出來找事的,小爺我不痛快了。
沒想到那混混非但不退,還搓了搓手心,猥瑣地笑了兩聲:「嚯,剛剛沒看清,這還有個更好看的!」
手也不安分地伸過來:「男的沒事,哥哥一起疼。」
操!
我捏了他的手腕,折了。
不見血,怕嚇著林滿月。
打幾個街邊混混費不了勁,不過京都治安如此好也還有這種漏網之魚,今天是遇上我,若哪天碰上獨身的小姑娘,豈不是讓他們猖狂了。
想來要跟皇帝表哥提個建議,再多加強些京都安防。
見人跑遠,林滿月走回面前,仰頭問我:「你沒受傷吧?」
受傷是不可能受傷的。
但是……
我垂了眼,悶聲道:「脖子疼。」
嗯……
你們不懂,大丈夫能屈能伸,軟硬兼施。
反正我有人心疼。
果然她有些急了,踮腳湊過來看。
我把人抱進了懷里,在她耳邊輕聲道:「現在不疼了。」
這不是我第一回去抱她,第一回是她退婚那日,喝酒醉倒在床邊,我后來還是折回去進了她房間將她抱回榻上。
不過那回我可正經得很,不知道她的心意,我怎麼可能冒犯她,憋著口氣把人安置回床上,匆匆蓋好被子我就走了。
那時我是正人君子,這會兒我不是。
你們別看我穩如老狗,其實我內心緊張的一批,還好我手放在她身后,她看不見我的手在激動顫抖。
我在想,
這姑娘我一定要抱一輩子。
我可舍不得放手。
誰叫我這麼喜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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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滿滿:
明天是二月初九。
是霍歇要走的日子。
我總是下意識忽略這件事。
其實我也知道我在逃避。
我不是個不能接受別離的人,可是才經歷過美好,總舍不得放。
這點舍不得讓余下每一刻都變得值得珍重。
就像此刻我和他坐在相國寺后院里的一棵樹上,肩并著肩,目光所及之處,春光乍泄,萬物通明而可愛。
時光像是慢了下來,但時間一刻都不曾為我們停住。
霍歇問我:「滿滿接下來想做什麼?」
遺憾是不能填滿了,我這會兒倒不知怎麼的,突然想喝酒了。
「我們去喝酒吧,云燒配鹵肘子。」
「好。」
從相國寺回去,霍歇突然提出不如帶我騎馬。
我長這麼大,別的野事干不少,倒是沒騎過馬,他這一提議我也來了興致。
剛上馬時,我是背對著他的。
等到馬真的跑起來時,我才發現面朝前不好。
先不提霍歇貼近我的胸膛懷抱和他落在我耳側的呼吸,就光沖著朝前這迎面刮臉的風和偶爾卷起來的灰塵。
我這冰火兩重天啊。
于是我適時提了自己的建議,我轉個身坐著,面朝后,這樣就什麼事都沒了。
霍歇采取了我的建議,借著他的力,我成功面朝著他坐下了。
開始時這個坐姿完全沒有問題,我甚至都能左右相顧看看路過的風景。
時間一久吧,尤其是馬顛過幾個小坑,噠噠一震,我倒頭就埋進了霍歇懷里。
霍歇今天穿的春衫,墨綠色的綢錦,紋繡平滑也不扎人。
但關鍵是——
它薄啊!
我這一靠,連他胸腔有些急迫的震動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身上總有很清淺的松香,不熏人,反倒十分好聞。
只是他這心跳得也太快了些。
我偷偷揪了他腰側的衣服,突然起了心思,探身趴到他肩頭,笑他:「霍歇,你心里也在騎馬嗎?跑得好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