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我這里的點心還能入你陸二少爺的眼,你平日不是不喜甜食嗎?」
他理所當然的道,
「這不是沒遇到喜歡的嘛,大哥你莫賣關子,只告訴我從何處買的就是。」
我隨口道,
「院里丫頭做的,你若喜歡,就都拿去吧。」
他一聽,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原來是有田螺姑娘啊,難怪大哥你精神如此之好,看來這田螺姑娘功不可沒啊。」
我懶得理他,拈起一塊水晶餅朝他嘴里扔去,
「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話多。」
他一邊咽下嘴里的點心,一邊招手叫身邊的小廝過來,
「王五,去找個食盒過來,把桌上的點心都打包帶走。」
我嫌棄的看著他,
「人都說陸家二少爺,風度翩翩,清新俊逸,怎在我這兒卻如此沒個正形。
「我這不是怕你讀書苦悶來給你解悶嘛,再說,在你面前,正經作甚。」
說完,又在我屋里打量起來,看到我窗臺的蘭花,忍不住又要叫王五,我攔住他,
「這蘭花嬌氣,你拿回去養不出十日,還是別糟蹋東西了。」
然后,不等他回答,將他連人帶點心一并趕了出去。
回過頭,我看著窗臺的蘭花,清麗皎潔,含羞待放,笑了。
此后的日子我愈發勤勉,若要復興陸家,僅僅是進士出身還不夠,必須進士及第才行。
夜半寂靜,夜風微涼,風從窗戶吹進來,帶來陣陣蘭花的清香。
我放下手中的策論,揉了揉眼睛,抬眼向窗外看去。
一輪明月高掛夜空,銀輝撒滿院子,照出一個單薄瘦小的身形。
她抬頭看月,甚是專注,似乎要將月亮看穿。
我輕輕踱出門外,靜靜地站在她的身后。
良久,她終于動了動,一個好聽的聲音傳來,
「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我心下大驚,這首詩,是蘇大人去年所作,若不是中秋佳節,學堂先生偶然提起,連我都不知道。
可她,怎麼會吟?
我愣怔在原地,出神的看著她。
過了許久,她才轉過身來。
看到我的一剎那,我清楚的看到她的臉色愣了一下,微微有些失神,眼睛里的深情藏都藏不住。
可還不等我看清,她就又恢復了與平日一般無二的樣子。
冷靜,理智,疏離。
我抓住她的胳膊,問道,
「蘇大人去年的新詞,你怎會吟?」
本以為只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問題,她卻如同受驚一般,大大的眼睛里滿是驚恐,像只受到驚嚇的小鹿。
她用力掙脫開我的手,匆匆扔下一句「少爺您聽錯了。」慌忙逃跑了。
看著她慌張逃離的背影,我心下雖疑,卻輕輕搖了搖頭,
「這丫頭哪里是笨,分明是個小騙子。」
我慢慢踱回到桌前,抽出一張素箋,將那首水調歌頭工整的寫上去,落款,陸文君。
那天之后,她愈發小心謹慎,處處回避與我碰面,仿佛我是洪水猛獸,能將她一口吃了。
我不禁好笑,這丫頭,膽子還是如此小。罷了,既然她不想提起那晚的事,我便同她一起忽視好了,莫要再嚇著她。
只是偶爾,看書的間隙,總會不自覺的想起那雙驚慌失措的大眼睛,想起那只逃跑的小鹿。
終于熬到了趕考的日子,博雅院上下將我送到院門口,經過她身邊時,我趁旁人不注意,偷偷將一張紙條塞給她。
不知她知不知道全詩,若是不知,現在也應該知道了。
經過幾日顛簸,還未待好好休整一番,就匆匆進了考場。
春寒料峭,狹小的貢院號房里,冰冷堅硬的冷板凳,讓我如坐針氈。
無意間手肘碰到一個柔軟的東西,正是我用來裝筆墨的大布袋。
我翻開一看,那布袋里竟然縫著一層厚實的羊毛,溫暖柔軟。
我將布袋翻轉過來,將它鋪在凳子上,眼角余光看到布袋的最底端,兩面銜接的地方,繡著一行小小的字。
玉殿傳金榜,君恩賜狀頭,愿君金榜題名。
我輕輕摩挲著這行小字,原本略微焦躁的心頓時平靜了下來,暗想,
「這個小騙子,怎麼這麼招人喜歡。」
科考結束,沒有意外,我榜上有名,進士及第。
來上門提親的人家絡繹不絕,母親幾番思量,最后為我定下了申老大人的嫡孫女。
申家是名門世家,書香傳家,對子孫的教養極嚴,是以申家子弟大多高情遠致,矯矯不群,為世人所稱道。
申家女兒亦是有大家風范,以溫良恭儉,端莊大氣聞名,是眾多高門顯貴爭相求娶的對象。
若不是這申小姐身子羸弱,怕也輪不到與我結親。
我思索片刻,便應了下來。
母親怕我受委屈,提出要給我納妾。
我心中一動,一個瘦小的身影出現在我眼前。
納妾?是了,若是能由母親出面來抬舉她,她能得一份體面,旁人亦說不得什麼,真是再好不過。
我面上不顯,卻無意識的帶過她的名字。
母親果然注意到了她,當下就要給她開臉。
她來的時候,脫下了平日那身半新不舊的素色衣服,略施粉黛,頭上戴了一枝紅色的步搖,不似平日那般平凡普通不起眼,似換了個人一般,秀雅絕俗,透著一股輕靈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