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衣服穿好,我將他的衣服一一扯平整了。
「稍微大了些,阿姐怕你長的快,穿不久就不合身了,做大些你便能穿得更久些。戰場上刀劍無眼,你盡力護好自己就是了。」
約是跟著晏溫的緣故,他亦將晏溫的沉默寡言學了個十成。
我忍不住揉了揉他的發頂,他嘴里喃喃叫了聲阿姐。
「阿姐的意思懂了沒?護好你自己便是了。」
晏溫麼,他自不會讓一個半大孩子護他。
36
那日晏溫同老太太去了很久,待出來時,老太太紅著眼眶。
他們要走了,天上掉著鹽粒子般的雪。
老太太沒出來,我送他們出門。
巷子很窄,門口拴馬石上的兩匹馬一橫,便能將路堵死了。
「去吧!只如何去的,如何回來就成了。」
我忍著眼淚看著晏溫笑,他點點頭。
「家中有我呢,你放心便是,包裹里有許多藥瓶,藥效用法我都寫好了,內服外敷的都有,小心些切莫摔碎才是。
冬日天寒,靴子給你同春生一人帶了三雙,棉衣棉褲亦帶了三套……」
他忽伸手,將我攬進了懷里,我一句話都講不出來了。
分離竟這般猝不及防,可他棄文從武那日,我便知曉會有今天。ȳʐ
我害怕的不是分離,是怕若是有什麼閃失,便再也見不到他了。
「漾漾,在家等我。」
他同春生轉身上了馬,北風獵獵,他打馬而去,頭都不曾回過。
墻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
他不是不愿,只是不敢,怕這一回頭,就再也走不了了。
我知曉晏溫愛我,可他還有比愛我更緊要的事情要去做。
他同春生一走,除了阿爹,無事我們便不出門了。
老太太眼可見的白了頭發,人更消瘦沉默了,多時在小佛堂待著。
行軍打仗是朝中大事,即便阿爹日日上朝,帶回來的也只是他們行軍到何處了,具體如何并不知曉。
臘月時魏同娶了妻,我帶著巧巧去了一趟。
老太太什麼也沒說,可魏尚書同夫人見我竟流了淚。
我說我今日上門為的是我同魏同的情誼,同晏家無關。
當年魏家同晏家到底如何,只他們自己知曉,我無法也沒有資格替晏溫說原諒。
只魏尚書看著我意味深長的說了句竟跟云珈有三分像。
云珈便是我阿娘的閨名兒。
畢竟是魏同娶妻,他忙得很,說了一句便走了。
只唯一叫人不愉快的,便是我在宴上遇見了許迎歌。
她也有十九了吧?到如今卻還不曾嫁人。
上次見她還是幾年前,如今再見,它已同舊日的少女大相徑庭。
雖還是好看的,可眉頭緊鎖,眼角眉梢看人時總帶著愁思,那愁思里又隱隱帶著三分戾氣。
吃宴她就坐在我旁邊,我誰也不識得,她卻八面玲瓏。
待同旁人說完了,她才轉身看我。
花廳里暖和,她只穿了件夾襖,領上鑲著白狐皮,被那純白一襯,愈發顯得嬌艷了三分。
一雙鳳眼波光瀲滟,看人時便不由帶出五分的頤指氣使來。
「晏夫人。」
「許姑娘。」
她噗嗤一聲笑了,只那笑意并不達眼底。
「這是笑話我是個老姑娘了?只此一時彼一時,或許過不了許久,亦有人稱呼我一聲晏夫人呢?」
「或許是王夫人張夫人亦未可知。」
晏夫人?想得倒挺美。
「你能給他什麼?不過拖累罷了!且容你些時日耍嘴皮子吧!」
她話中有話,我心下驚疑,臉上卻不敢顯露。
37
待歸了家便將許迎歌的說的話同阿爹學了一遍,阿爹蹙眉搖搖頭。
「許家將她養到快二十都不曾嫁,聽聞她是老來女,生她時她母親便去了,許家的老太太親自教養的她,對她疼寵非常。
許廷對母親亦是孝順非常,他又掌著大夏大半兵馬,許迎歌的話定然有些深意的。」
想了許久亦不曾想出個所以然來,接著又是過年,清明,許許多多雜事。
收到邊城晏溫來的信,總短短幾句,大意就是一切都好。
這般遠的路,得到只言片語亦是大不易。
聽聞浮光有了身孕,老太太不大放心,我便遣人送了老太太去了瓊州。
老太太若是再不出門散散,人怕是就垮了。
她盼著孫兒一日登高替晏家報仇,又擔心戰場上刀劍無眼。
可世事難兩全,又有什麼法子?
可我想晏溫,很想很想。
我亦很怕,可我不敢說,也無處可說。
我二十歲這年夏日,日頭如爐中炙熱的炭火,要將人都烤熟了。
阿爹下朝歸了家便愁眉不展,我問他何事,他說晏溫約莫出了事。
具體如何他亦不清楚,只今日朝上因為邊城的事吵開了。
原打算三月就結束的戰爭卻打了這般久,戶部拿不出軍餉,陛下要將魏尚書革職查辦。
我一夜未睡,第二日去兵部尋魏同。
魏尚書革職與否還不知,只尋到他時他面色不改,只還咳著。
我說我要去趟邊城,問他可有相熟的會些拳腳功夫的人。
他點點頭,并未攔我。
「若是順利,魏老將軍三月便能結束戰事歸朝了,可如今已七月,兩軍仍舊相持不下,總有些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