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然是八月了,再忍八個月好不好,八個月之后我一定會中舉,到時候我帶你離開這。」
這是我聽過最好聽的情話了,我抬起朦朧的淚眼說:「那你一定要好好讀書呀,我會為了你少生事端,乖乖等著你中舉,你可千萬要爭氣呀。」
很多年后,當我回首往事的時候,我才發現,當初的自己多麼可笑。
我將自己的未來全都交付給了一個男子,被動地等著被他拯救。
這行為本身就愚蠢至極。
5
我在床上躺著,繡了近一個多月的花。期間小德子來過幾次,送了些去疤痕的藥。
我又想起殷九清那張令人討厭的臉,若不是他多管閑事,我也不能落得如此下場。
想著想著又覺得我著實無理取鬧,狗咬呂洞賓了。
小桃扶著我在花園散步,賞完菊坐在廊下走神時,身后傳來一陣說話聲。
是嫡兄章照衡和他的表弟——武安侯府世子李榮川。
章照衡瞥了我一眼,神色淡淡地收回了視線,李榮川卻盯著我不放了,撇開章照衡徑直走上來和我搭訕。直到章照衡蹙著眉頭催他時,他才依依不舍地隨著章照衡去向大娘子請安。
此后他像個狗皮膏藥一樣對我噓寒問暖,甩都甩不掉。
李榮川是大娘子的外甥,武安侯府的獨苗,驕縱頑劣,又生得肥頭大耳,一臉橫肉。
我看見他都直作嘔,偏生他還抄些淫詩來惡心人,給他退回去他就繼續鍥而不舍地送。
柳朝明要我忍,我也知道沒有別的辦法,李榮川貴為世子,我實在得罪不起。
可他愈發變本加厲起來,有一日竟然送了我一本《金陵房中術》。
我氣得腦袋冒煙,在李榮川又一次騷擾我時,當著府上丫鬟的面對著他破口大罵。
不想他倒打一耙,反唇相譏:「二妹妹,你若不含羞帶怯地用眼神勾引我,我怎麼就會巴巴地往上貼呢?我一個世子,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你這話說出去也沒人信呀。」
我氣得渾身發抖,死命攥著拳頭。
明明是氣憤,可眼淚卻不受控制一個勁地往下掉。
無處不在的章錦燦又出現了,輕蔑地撇撇嘴:「章秋荷,你別不識抬舉,多少人哭著喊著要嫁進侯府,又不是誰都有被表哥看上的福氣。」
我真想撲上去狠狠打章錦燦的嘴,可是想想后果,最終還是捏著拳頭,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對著月亮掉眼淚的時候,柳朝明就會突然出現,蹲在我面前逗我說:「不哭不哭,眼淚是珍珠」,還會塞給我一顆方糖吃。
那時候我吃了甜絲絲的糖,天真地以為,一切都會好的,至少還有來日可期。
6
初雪落下的時候,是個下午,我披著斗篷在花園里看雪。
李榮川肥碩的身軀乍然擋住了我的視線:「二妹妹,我對你的心意想必你也知曉,我這次來就是想告訴你,若你愿意,我即刻稟明母親,將你娶回去做姨娘——」
「世子還請自重,秋荷高攀不上侯府門楣,世子還是莫要說笑了。」
「你裝什麼裝啊?」李榮川驀得逼近我,彎下身子,肥胖的大手捏住了我的手腕:「你日日用這把嗓子勾引我,這時候又不承認了?我娶你做姨娘還委屈你了嗎?你裝什麼矜持啊?」
我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男女體力間的懸殊使我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他的桎梏,只能大聲地喊著人。
天旋地轉間,李榮川將我摁倒在石桌上,肉壁一樣的身子壓得我喘不過來氣,我的嗓子都喊啞了,沒有一個人過來。
對著李榮川又踹又咬,被他一巴掌打懵。
小衣將被粗暴地扯下,胸前身下被冷空氣侵襲,寒意霎時遍布四肢百骸。
牙齒悄悄抵上了舌頭,有幾片飛雪落在眼睛里,我想,我這輩子也算是完了。
「咚——」的一聲,李榮川從我身上直直栽倒下去,一件白色大氅嘩啦一下罩在了我的身上。
「別怕,起來。」飛舞著的雪片紛紛揚揚,殷九清那張刻板端正的臉就這麼出現在眼前。
我瑟縮著裹緊了身子,急忙從石桌上起來,踉蹌著差點摔倒,還好揪著桌角站住了。
眼淚糊了一臉,鮮血夾著口涎淌到脖子里,口齒不清地說了聲謝謝,裹著大氅飛速跑走了。
回頭匆匆一望,殷九清背著手,站在紛飛的大雪中,依舊面不改色,一臉肅容。
柳朝明晚上來看我的時候,我舌頭疼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坐在燭火前愣愣地發呆。
「秋荷,要不,我們走吧?」柳朝明伸手摸我的頭發,眼睛里隱約有瑩瑩水光閃動:「只是那樣的話,你暫時不能做官家夫人了?要和我走嗎?二小姐?」
他說:「要是和我走了,你就不能回頭了,再也當不了二小姐了。」
「要是和我走了,我們就只能逃亡了。」
「我暫時不能讀書了,我們會過得很貧窮。」
心中驚濤駭浪漸漸平息,我第一次主動抓住了柳朝明的手,這雙有些粗糙的手曾經在許多時候抹去我的眼淚,溫柔繾綣地撫摸我的頭發,我重重地握住了,笑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