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尚書李叔叔是爹爹當年在國子監的同窗,辦事最麻利老道,難怪升遷得這麼快。這三個人選,我打著燈籠,也找不出什麼錯處來。
我將家書混著奏折,快馬加鞭送去了皇莊。
福寶去內務府核對賬目,另有宮女為我奉茶。
「書房外面鬧哄哄的,誰在說話?」
「回娘娘,是大皇子鬧著要見您。」
我放下茶盞,看著那宮女。
幾息之后,她嚇得跪下,「娘娘恕罪,奴婢知錯了。」
「不,你不知錯,你甚至不知道本宮為何生氣。」
宮女將頭埋下去,不敢回話。她一跪下,整個梳月居的聲音都消失了,屋里屋外所有人連呼吸都不敢大口。
還是福寶在的時候好,有她頂著,其他人沒那麼怕我。
「告訴本宮,門外的人是誰。」
「……是……大皇子……」
「你們也知道那是大皇子,大皇子是帝王血脈,他要見本宮,本宮愿不愿見姑且不論,是誰給你們的膽子攔住一個皇子,瞞住一個貴嬪?是不是在宮里太放縱你們,連基本的規矩都忘了?」
「奴婢知錯,娘娘息怒。」
「你自己去向大皇子請罪,他什麼時候原諒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當差。」
「是。」
沒過多久,沉沅進來了。
這次他換了一件月白的常服,花紋是幾年前時興的款式,估計是先皇后還在的時候給他做的。
沉沅干脆了當地朝我跪下了,「兒臣知道娘娘在尋皇子師,斗膽求娘娘允兒臣入上書房開蒙。」
「憑什麼?」
「兒臣一無所有,唯余此身,自然不會有打動娘娘的地方,娘娘不答應,兒臣便去求賢妃娘娘,求……皇上,一個個試過去,但求無愧于心。
」
「行啊,那你去求吧。」
沉沅沒有再說什麼,磕了頭就要走。
「干嗎不求太后,她最疼孫子。」
沉沅身子一顫。
若說沉沅在這后宮中有仇人,那只能是太后——太后就是將他生母打進冷宮的人。
先皇后之死,其實與他生母無關,只是皇家要平息皇后母族的憤怒。
皇帝極厭沉沅,也是因為他曾經對太后大不敬。
「沉沅,你與沉洋沉淅都不同,你的底牌已經打完了,不換一副牌,就再也上不了牌桌。」
「娘娘的恩情,兒臣記下了。」
39
皇帝終于帶著他的大部隊回宮了。
明明是出去打獵,他卻吃得白白胖胖的回來,我站在宮門內迎接,沈奪站在宮門外護衛,遠遠看見皇帝,他就用嘲諷的目光看我。
真懷念沈膺把他扔去北夷不準他回京那幾年……
淑妃牽著兩位公主和沉洋,太后牽著沉淅,而皇帝親自帶著舒嬪的三公主,這讓身后的其余妃嬪眼紅不已。
我還沒向皇帝行禮,就看見宮門突然竄出一個月白色的人影。
沉沅來了。
年輕的妃嬪不知道他的身份,淑妃和賢妃卻認得,臉上是壓抑不住的震驚。
沉沅卻仿若感受不到所有惡意,恭恭敬敬地向皇帝、太后行禮。
他的禮儀是先皇后教的,無可挑剔。
沉洋撇嘴用手指著他跟淑妃說話,極不尊重。
可沉沅卻一直笑著,笑著請安,笑著告罪,笑著問太后皇帝春獵玩得可還盡興——若是不知內情的人,真以為他們是和和美美的一家。
皇帝的臉色并不好,他與沉沅最后一次說話,雙方都說了些父子間不該說的話。
「忤逆不孝,果然子隨母賤!」
「是了,皇上也正如太后一般!」
哈,誰能想到,六歲的沉沅這麼有脾氣。
可此時此刻,沉沅恭敬而渴望地看著皇帝,笑意盈盈地問候太后,又是何等溫潤體貼。
太后的目光越過沉沅到了我身上。
我微笑著看著她。
最終,太后扶起了沉沅。
「知錯就好,以后就同你弟弟們一同念書,你是大哥哥,不可再頑皮了。」
「謝皇祖母!謝父皇!」
我無聊地摳著指甲——好一派皇家的天倫之樂啊。
40
沉淅一回宮,就把自己關在小臥室不出來,也不讓人進去。
雍嬤嬤過來找我:「這次出去殿下玩得很開心,連二皇子招惹他都沒發作,回來卻這樣了,娘娘去看看吧,奴婢擔心三皇子有心事。」
我剛在皇帝那兒稟報了上書房種種事宜,又去太后那兒關心了一下她老人家,皇帝很不高興今天我放任沉沅去宮門堵人,一頓冷嘲熱諷,太后心思也重,點了我幾句,這會兒可以說是身心俱疲。
「不去,他愛鬧鬧他的,當自己還是三歲小孩嗎。」
結果到了晚上,沉淅還是不肯出來用晚膳。
我吃完飯,和內務府的管事們對了會兒宮務,沐浴更衣后,來到沉淅門前。
「沉淅,開門。」
房門立刻就開了。
沉淅哭過,眼睛是紅的。
「我等你一天了,你才來看我!」沉淅一邊說一邊擦鼻涕,邋遢極了。
我撩起裙子往門檻上一坐,拍拍身邊,「本宮只有一刻鐘時間給你,來,坐著說。」
沉淅乖乖坐到我身邊,福寶和雍嬤嬤自覺地留下宮燈,帶著宮人們退遠了。
沉淅挨著我,頭靠在我腿上,偷偷把鼻涕往我裙子上抹。
「我知道你為什麼生氣,因為我幫沉沅,你害怕了。」
「我不好嗎?你為什麼還要幫皇兄?你想要皇兄也做你兒子嗎?」沉淅悶悶的聲音響起,「我沒皇兄聰明,也不如他高,你是不是嫌棄我了?我……我下次不一個人出去玩兒了,我跟著你,你別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