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干脆坐到他旁邊,說:「我猜徐昂也羨慕你。」
容潛愣了一下,反問:「他羨慕我什麼?」
「唔……他是個小惡霸,你是個翩翩公子,他不學無術,你能文能武,然后,他喜歡的人,又喜歡你——」
「呵。」容潛將手里的酒杯不輕不重地往石桌上一放,清脆的撞擊聲傳來,他嘴角勾起,好像聽到了什麼笑話,「傻姑娘,你是在說阿蘿,還是在說自己?」
說我自己?我呆在當地,眼看著容潛緩緩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我。
「伯望娶阿蘿,只不過是權宜之計。」
「他托付我照顧你,也不過是無奈之舉。」
「他真當我對你,半點私心也無嗎?他是故意這樣的,若是托我照顧你,我自詡是個君子,便只是照顧你而已,一輩子都不會和你糾纏……他竟對我也這般玩弄心機。」
「小壞蛋——」容潛大概是真醉了,眼神都有些飄忽不定,「一個兩個都不省心,早知道如此,我何必勉強自己,早知道如此,我何必……」
「容潛!」眼看他要摔倒,我趕緊跳起來扶他,「你喝多了!」
「陳霜霜,」他低聲,仿若囈語,「我容潛此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替他娶了你。」
我突然感覺一陣頭暈目眩,我扶住容潛的手,幾乎突然之間就沒有了力氣。
「錯過了,終究是錯過了……上天又給我了一次機會,可我終究,還是錯過了。」
現在,即便是愚鈍如我,也聽明白了容潛話中蘊含的深意。
倘若我是幾個月之前聽懂了,只怕我會歡喜得叫出來吧,可是現在,我只能咬著牙,掙扎道:「容潛對不起……我,我不能……」
「不必說了,我知道的。」
他的眼神逐漸飄遠,好像在看我,又好像在看某個虛無縹緲的影子。
「霜霜是個敢愛敢恨,不拖泥帶水的姑娘,她喜歡上一個人,就不會再看旁的人一眼啦。旁的人再喜歡她,她也看不到啦。」
「所以,我羨慕伯望……」
「羨慕他,沒有這麼多羈絆,羨慕他,不用擔那麼多責任,更羨慕他……可以名正言順地陪著你。」
我臉上一陣一陣燒,我哪有他說的這麼好呢。
「容潛,你會遇到一個更好的姑娘的,真的,比我還好的姑娘。今天的話就當我們從未再說過——」
可是容潛,卻好似沒聽見我的話一樣,緩緩笑了。
他抬眸,對著遠方,幽幽道:「伯望,你回來了?」
59
伯……望?
我一震,不敢置信地扭過身去。
天已破曉,晨光灑在驛館外彎彎曲曲的小道,半明半暗。
幾叢凋零的花木旁邊,站著個白衣的公子。
他兩頰已經瘦得凹了下去,整個人的神色都非常憔悴,可是他眼睛里的笑意,卻是燦如晨星。
「徐……徐昂!」
在我的腦子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叫出了口,并且我松開了扶住容潛的手,沖著徐昂直直地跑過去。
快一點,我要再快一點……如果去晚了,說不定這個大壞蛋就又溜走了……
我一頭撞進了他懷里,腦袋磕在他的鎖骨上,切切實實地疼了一下。他被我撞得向后退了兩三步才站穩。
可是我越抱越緊,恨不得整個人都掛在他身上。
「徐昂徐昂徐昂!你怎麼才回來啊!」
我的聲音這是摻了蜜嗎?我自己聽著都牙疼啊……我在徐昂懷里蹭來蹭去,而他一邊笑,一邊捂住我的腦袋,制止我繼續不安分。
「別鬧,相公身上還有傷呢……」
這聲熟悉的「相公」
聽得我頭皮一麻,好像他從來沒有離開過我一樣。
我只開心了三秒鐘,就緊張起來。
徐昂衣襟的接口處,露出了幾層紗布。紗布上,還隱隱約約帶著血痕。
我心里一陣酸疼,這時才從他身上彈開,開始從頭到腳地摸,邊摸邊叫,「還有哪受傷了?啊?頭有沒有事?胳膊腿都還在吧……」
他被我弄得笑了起來,「沒事,沒事,我這不是都完完整整的嗎……」他略一抬頭,對著我身后也微微一笑,語氣也凝重起來,「小叔叔,這幾日辛苦你了。霜霜沒有給你們添亂吧?」
不知何時,容潛已經站在了我身后。淡淡的酒氣傳來,他半個字也沒有評價我是否添亂,而是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問:
「大事已成?」
徐昂臉上的笑容頓時收了一收,他頷首,壓低聲音道:「是。老爺子受了傷要逃,但我的援手正守在外面,因此一網打盡。我也受了些傷……不過不要緊。」
他說得輕描淡寫,可睿帝老奸巨猾,又怎麼可能輕而易舉被擒獲?因此哪怕徐昂再三確認無礙,我還是不放心。我正在專心想,我是不是應該去拆他的衣服檢查,以防他說大話,我身后的容潛,突然倒吸一口氣。
「她?!」
我有些訝然地隨著容潛的視線看過去……
果然,徐昂的身后不多遠,站著兩道窈窕的身影。
其中一個一身勁裝,是數日之前曾搶過我度牒的那個蜀國逃婚公主趙清染。
另一個,是個眉清目秀的女郎。她的表情天真稚嫩,仿若孩童一樣。
是阿蘿的臉,可是阿蘿絕不會有這樣的表情。
她用手指比畫著什麼,嘴里咿咿呀呀地問:「徐公子,這是誰啊?」
我呆在了當場。
「阿阿阿蘿,你……不認得我們了嗎?」
徐昂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向我和容潛解釋,「爆炸之后我和趙姑娘救了她,可是她頭部受了傷,已經……什麼事情都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