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以容潛這麼謹慎的人,他說徐昂「想必已經脫身」,肯定是真的就無礙了。我頓時喜形于色。
「只是,我有兩個條件。你答應了,我才帶你去。」
「第一,你要聽我的話,不許沖動,不許胡攪蠻纏。」
這個……可以做到。
「第二,倘若我們遇到了阿蘿……」
容潛的表情突然有些高深莫測,「你須答應我,你一個字也不告訴她,而她說的一個字你也別相信。」
我心里頭的喜悅突然就被疑惑替代了,「為什麼?阿蘿,阿蘿她不是你的妻子嗎……」
容潛慢慢垂下睫毛,我看不清他的眼神,但他的話音里隱隱有些難以言喻的傷痛。
「這件事,以后再告訴你。」
我簡單給我爹寫了封告別信,是夜,就催著容潛帶我去找徐昂。
這時節已經是深秋了,晚上寒氣襲人,所有人都早早回房歇著,因此驛館小院里一片安靜,絕不會有人能發現我們的行蹤。
可是我倆還沒摸出驛館呢,漆黑的小院子里突然點起了一盞燈籠。
燈籠下面是我爹。
他端坐在院子中央,仿佛很愜意似的,還在一邊擺了張小幾,上面放著一壺酒、一只杯子。
「容潛啊,知道師伯有雅致賞月,所以還帶著霜霜,一起出來陪我?」
我望了一眼容潛,見他有些懊惱又有些畏縮,大約是害怕我爹問責。我便自己擺出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沖我爹撒嬌,「爹,我們只是出去走走,散散心……」
我爹的神情卻是我從未見過的嚴肅,「霜霜你讓開,我在和容潛說話。」
啊,好兇……我默默低著頭不說話了。
容潛道:「師伯,請您見諒,但是霜霜如此難過,我實在——」
「哦?」我爹慢慢給自己斟了杯酒,語氣涼薄,「容潛啊,你叫我一聲師伯,我也教訓你兩句——在阿蘿那里吃過一次大虧,你怎麼如今還是沒長記性?做大事的人不能心軟,這句話,你師父沒有教你?」
「當年阿蘿要尋死,你便心軟娶她,自以為是救了她,結果她心里還是向著她的生父,轉頭便把你出賣了,讓你飽受睿帝的折磨,現在內傷都還沒有愈合。」
「這回,霜霜假裝生病,你便要帶她去找徐昂,你知不知道現在或許南邊的人已經布下天羅地網,只等著你們上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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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話的內容太多,我一時間無法消化。
容潛卻已經面色蒼白,寬大的袍袖下的兩只手已經攥緊成拳。
我看了看恨鐵不成鋼的我爹,又看了看后悔不已的容潛,頓時感覺情況比我想象的要復雜許多……阿蘿,怎麼會是阿蘿?她分明飽受生父欺凌,她分明恨透了她父親,她明明是喜歡容潛的,那她為何要這樣做?
最可怕的是……徐昂會不會……
我站在容潛后面,輕輕拉了下他的袍子,他猛然回過神來,對著我道:「你放心,我們臨別時我告訴了伯望,不可信任阿蘿,他心里有數的。」
我這才想起,當日我們離開之前,容潛的確往徐昂的衣服里塞了個紙團。
我咬牙道:「倘若阿蘿也不可信任,那徐昂豈不是孤身一人了,我們更應該回去……」
「霜霜!」我爹厲聲喝止了我,「不可添亂!」
眼看我爹怒意更盛,容潛連忙道:「師伯,從前都是容潛輕信旁人,可是霜霜的性子您也清楚,我不帶她去,她若是自己逃走往南邊跑,只怕更……更糟。
」
我也趕緊順著容潛的話補充,「爹,我會很小心的!爹,你也要幫幫你的女婿啊,女兒那麼喜歡他呢……」
我話音尚未落下呢,身旁的容潛突然呼吸一滯,繼而劇烈地咳嗽起來。我一驚,趕緊拍著他的背,想讓他舒服些。我爹盯著我,又盯著容潛,最后恨恨地將酒壺里的酒一飲而盡,氣道:「罷了罷了,口口聲聲叫你心硬,你師父沒做到,我自己也做不到!霜霜你回房睡吧,明日……」
他舒了口氣,「明日爹爹帶你回去。」
我張了張口,剛想說話,我爹又將我頂了回去,「若是你想讓女婿的小叔叔活得久一些,這一趟,就別讓他跑了。」
我滿腦子都是徐昂、阿蘿,還有容潛,以及睿帝建造的那座假皇宮,這些彎彎繞繞實在是太折磨人了。我真的是睡不著,四更天,我就起身了——當然,其實也是因為這幾天裝病,睡得太多。
可是我剛推門,便看見院子中央,坐著個人。
容潛。
他正坐在我爹昨夜等我們的位置上。甚至也在旁邊的小幾上放了壺酒。
「你怎麼醒得這樣早?」
他飲了一口酒,問我。
真奇怪,這家伙頭也不回,竟然知道是我。
我訥訥道:「我想著可以去找他,就睡不著。」
容潛手持的杯盞,微微晃動了一下,幾滴酒液灑在他一塵不染的衣襟上。
他淡道:「我有時候,真的很羨慕徐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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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為什麼?」
「因為……憑他什麼家國責任、什麼疾苦人間,這樣沉重的枷鎖,他都可以不去背負。」
「對喜歡的女孩子,他也可以陪著她,不用去顧及其他。」
啊?這話是怎麼說的……
我繞到容潛旁邊,看清了他的臉。
玉石一般的面頰上,暈染著一層一層的酡紅,想必是喝得有些醉。
不然,這種顛三倒四的話,又怎麼會從小叔叔嘴里說出來呢?